社会科学理论的文化转向

       一、文化及其在传统社会学研究中的地位
       （一）“文化”的概念
       1．主观意义(subjective)的文化概念。主要是指由思想、情感、信仰和价值构成的，与客观的社会结构相对的主观思想和知觉文化。
       2．结构意义(structural)的文化概念。主要是指由行为模式、生活方式及某些关系结构组成的，相对于主观意义的文化概念。结构意义的文化概念主要由模式、生活方式、关系所表征，似乎较具客观整体的意义。
       3．拟剧意义(dramaturgic)的文化概念。主要是指作为一种社会结构的象征表述，文化由一系列象征符号构成，较容易观察,是一些由言辞、行动、产品和事件构成的符号系统。
       4．制度意义(institutional)的文化概念。主要是指由习俗、宗教、道德、政治和法律等组成的文化，与“主观意义的文化”相比，这类文化被认为具有外在于或独立于个人的群体意识的“社会事实”的特征。
       （二）古典和现代社会学理论中的文化
       几乎从社会学创建之初，“文化”就成了社会学研究的一个重要研究因素。但从古典时期开始直到20世纪60年代的这一段很长的时间内，文化并没有因此而成为社会学理论关注的核心主题，或者说并没有表现为社会学理论中一种更具实质性的问题。
 

       （三）当代西方社会学中的文化研究与文化理论
       1．“文化研究”的定义
       （1）广义的文化研究：凡是以文化问题为研究对象的理论阐述，无论是源自某一学科还是某一思想流派，都是文化研究的组成部分。
       （2）狭义的文化研究：狭义的文化研究是在理论的多元化背景下应运而生的，尤其以英国伯明翰大学的当代文化研究中心（CCCS）的成立及其所展开的系列研究为标志。康诺尔（S.Connor）指出：“以最狭义、最明确的方式来界定，文化社会学意味着对文化的、人为的各种形式和实践所做的社会学考察。”
       2．文化研究的发展
       从20世纪30年代的新马克思主义到女性主义和精神分析再到符号学和后结构主义，都可以说是不同形式的文化研究”。

       二、文化社会学的兴起及其当代转向的意义
       （一）文化社会学的兴起与发展
       1．文化社会学可以追溯到古典社会学理论时期的马克思、韦伯和涂尔干三大家。
       2．后来的社会学家提出的观点都是在三大家的基础上进行延伸、修正或整合的。
       （1）帕森斯在批评涂尔干“文化”概念的同时提出了“价值共识”的概念。
      （2）格尔兹、伯格、道格拉斯、福柯、葛兰西、哈贝马斯在同帕森斯时代的对抗中，一批作为“新经典”“结构和后结构主义”的文化作品也相继问世。
       （二）当代社会学理论文化转向的意义
       1．文化转向有助于增强社会学理论审视社会的功能。
       2．文化转向有助于揭示文化对社会实践影响的规律。
       3．文化转向有助于增强社会学理论指导文化实践的功能。
       4．文化转向有助于推动主流社会学理论的多元发展。

       三、社会学理论的文化转向及其方法论特征
       （一）文化转向的背景及其意义
       1．理论基础：文化研究和文化理论的兴起对于社会学理论的文化转向无疑具有极大的推动作用。
       2．现实基础：文化向社会经济生活各个领域的扩张。当现实社会进入到所谓的后工业社会、后现代社会或者说文化与社会之间的界限极其模糊的时候，社会的结构分析就显得难以为继。在这样的背景下，文化与社会结构的建构、社会运动、身份政治等议题纠缠在一起，多元文化、大众文化、消费文化也凸现为社会学的研究主题。

       （二）社会学理论文化转向的方法论特征
       1．人文主义研究范式。这种研究范式不再单独依靠主流社会学的实证主义研究范式或客观中立的学术立场，而是强调解释性与沟通性的关联。
       2．批判主义研究范式。这一研究范式重在对由资本主义发展而来的西方发达国家的社会文化现象进行全面的批判，重在寻找资本主义文化与制度结构间的联系，从而解构制度对文化的束缚。
       3．多元范式的整合与运用。文化社会学的研究没有固定的学科基础，也不拥有一种界限明确的知识或学科领域，甚至是有意识地打破学科界限，从不同学科中吸取学术语言。

       四、当代西方社会学理论中的文化解读
       （一）行动与秩序的文化解读：格尔兹与亚历山大
       1．克利福德・格尔兹：具有明显的解释学倾向
       2．斯威德勒（L.Swidler）：文化工具箱（文化是由一系列的工具组成，它们以大家均可使用的符号和社会实践的形式呈现，例如文化信仰、世界观、仪式以及沟通模式等）。
       3．亚历山大：文化社会学的强纲领研究（包括格尔兹式的“深描”；文化的独立性理论；文化的一般理论）。

       （二）阶层结构的文化解读：汤普森与布迪厄
       1．汤普森(C.Thompson)：代表作为作《英国工人阶级的形成》，主张阶级是社会与文化的形成，阶级觉悟就是把阶级经历用文化的方式加以处理，它体现在传统习惯、价值体系、思想观念和组织形式中。
       2．布迪厄：代表作为《区隔》，主张将阶层视为一种文化，并从文化的角度来重新审视社会区隔，并识别出三种品味圈：合法品味（艺术电影、前卫爵士乐）、中产阶级品味（古典音乐、流行音乐）和大众品味（轻松古典音乐）。

       （三）后现代视野中的文化解读
       1．大众文化：法兰克福学派的批判路径
       （1）法兰克福学派致力于分析和批评越来越物化的大众文化。在他们眼里，大众文化控制了个体意识，强化了控制和屈从。
       （2）法兰克福学派注意到文化工业所体现的商品拜物教的强化、交换交织的宰制和国家垄断资本主义的强势。
       （3）法兰克福学派的批判理论致力于披露成熟的资本主义体系和发展中的资本主义世界秩序里的各种问题。
       2．消费文化/消费社会：后现代主义的视野
       （1）鲍德里亚：在消费社会里，所有物品都是某种符码，我们消费物品就是消费符号，同时在这一过程中对自己进行界定。
       （2）詹明信：从文化的角度来解读现代主义的，认为所谓的后现代主义实际上是一种新的文化逻辑，与此同时整个社会的经济结构继续保持资本主义的早期形式。
       （3）丹尼尔・贝尔：从文化的层面来解析资本主义社会正在面对的一系列新的变化乃至断裂，因为资本主义在几百年的发展过程中已经形成政治、经济和文化领域内的三个根本性对立。
       （4）戴维・钱尼：后现代世界即为文化转向的顶点，因为此时的现实世界“已经无法在文化和社会之间作出有意义的划分；现实世界不再以本身的面貌存在，而仅仅是以文化的形式登台、演出、展现和现象”。
       3．殖民文化：后殖民主义的视野
       （1）否定殖民时代的结束必然意味着殖民状况的解除或原殖民国家的真正独立。
       （2）殖民主义之后，后殖民的与“独立的”民族国家的出现常常伴随着忘记殖民过程的欲望，其目的是驱散自身所遭受的殖民统治的痛苦记忆。反殖民主义理论的价值就是重新唤起对于殖民历史的记忆，它的理论任务是提醒人们警惕遗忘的可怕后果，重新唤起关于历史的记忆，深刻地反思殖民的文化后果。
       （3）后殖民主义批判西方主流话语的矛头所向是欧洲知识的文化霸权。
4．反文化：弥尔顿・英格尔
       （1）反文化的定义
       反文化(counterculture)主要是指20世纪60年代以来作为反主流文化的一种价值观和生活方式。弥尔顿•英格尔(J.MiltonYinger)对反文化进行了定义：
       ①在意识形态层面上，指全盘排斥一个社会主导文化的一整套信仰和价值；
       ②在行为层面上指接受上述信仰和价值；
       ③举止与众不同，倾向于独立出这个社会的一群人
       （2）反文化的特征
       ①它是与社会主导价值具有强烈对抗性的观念意识。
       ②它是与社会主导价值相背离的一种生活方式，如颓废、吸毒、性混乱、斗殴和追逐时髦。
       ③出现了一套独特的文学和艺术，从而形成了一种既具有理论形态又富有社会影响的亚文化。

       五、当代西方文化社会学理论研究的新进展
       1．【美国】：在美国语境下，社会学家们更倾向于通过社会关系来分析研究文化符码本身。亚历山大是近年来文化社会学界最热门的学者之一，他在文化社会学领域的努力将文化推向了社会学学术的中心，而“强文化范式”和“弱文化范式”正是他2000年以来推出的一对重要的学术分析概念(见表7.1),用以说明“文化社会学”与“文化的社会学”的双视角区分以及促进社会结构与“文化自主性”的讨论

       2.【英国】早在19世纪60年代后期，伯明翰学派和英国的文化研究领域就已开始反对主流社会学仅仅将文化看做是社会生活的副产物的观点，而倾向于两者的融合。在当前，则有如戴维•英格利斯（DavidInglis）这样的学者在继承这一流派的思想。他认为过分地讨论文化研究（研究对象为文化）和文化社会学（研究对象为社会）的界限问题是没有必要的，因为这会忽视两者共享同一认识论的假设这一基本事实。文化社会学的关注焦点应基于区分研究文化时社会学的方法和其他方法的不同。
       3.【法国】：考虑到符号象征思想一直是法国社会科学界的主要关注点，人们甚至会怀疑在法国讨论社会学文化转向的必要性。应该说，一直以来法国的社会学、人类学和哲学之间就不存在十分明晰的界限，这也影响了其文化转向。
       4.【澳大利亚】：澳大利亚的学者们在欧美已有的文化社会学理论基础上，借助澳大利亚自己的文化研究，逐渐发展出了新的理论方法。奥斯鲍迪斯顿(Osbaldiston)就以菲利普・史密斯(PhilipSmith)对地点的分析分类为基础，来理解澳大利亚市民对城市、农村、海滨的认知。本・哈利姆(BenWadham)对白色(肤色)作为一种统治迹象的不可见性进行的研究，也可以说是在澳大利亚语境下以文化社会学视角探索社会生活的一项创造。
       【总体特征】：当前的文化社会学家们都在承担着同一任务，即发展岀一种对社会结构的具体性提出质疑的以意义为中心的方法。其目标是根据历史现象分析意义的变化，可见，意义在这里被看做是一种特有的社会生活。

       六、对当代社会学理论文化转向的评论与反思
       （一）评论
       1．今天的文化社会学“已经不再是关于文化形式或文化现象的单一研究，而是一个关于整体社会生活、社会想象的研究”。
 

       2．文化范畴的这种显要地位是与消费主义所造成的现代社会的转型，及由此导致的文化领域大规模扩张分不开的。因此 ，当代西方社会学理论之所以会高度关注文化范畴，很大程度上也是伴随着文化消费和文化再生产的增长、现代社会中一些重大变迁所产生的效应。
       3．从文化社会学的演变历史中，我们可以发现早期的文化社会学仍以现代性为分析核心，文化整合体现的正是现代性的特征，而晚期对这种“整合”的摒弃，既是对传统社会学的反叛，也是后现代性对现代性的叛离。
       （二）反思
       当代文化研究与社会学理论的文化转向至少面临着以下几个方面的挑战：
       1．从思想的角度上说，当代文化研究与文化社会学理论不太可能发展出一批概念，能够在广度、深度和道德严肃性等方面，比得上韦伯的理性化观念、马克思的异化概念、涂尔干对神圣范畴的分析。
       2．当代文化研究与文化社会学的转向，常常是宣称传统学术上的所谓失败，而不是力求提出一套切实的研究规划。
       3．当代文化研究与文化社会学尽管正确地认识到文化范畴是社会变迁中的核心要素，但却未能有一种充分的理论或方法论来把握和实现这种变迁。
       4．一种充分的文化社会学必须得到经验研究计划的推动，对历史的、比较的框架有所认识，并且发展出真正具有社会学味道的关注焦点，也就是说，集中考察社会中不断变动的权力均衡。将社会范畴归入文化范畴的尝试并不能对权力、不平等和社会分层产生充分的理解。
       5．社会学家们越来越重视文化在当代社会中自主的、相对独立的重要作用，其导致的最终结果就是整个文化社会学顺应了整个文化科学的语言学转向。
       6．当代文化研究与文化社会学家抛弃了一直困扰着社会学界关于文化现象研究的“文化整合的神话”，转而把文化的分化性、多样性、内在矛盾性、非一致性、非连贯性作为自己的关注焦点，认为不是一致与整合而是冲突与分裂才是文化现象的固有特性。
       7．当代社会学理论的文化转向过于理论化，在文化转向的纵容下，很多作品更多地将“世界"（world）转化为“词语”（word）,从而用理论颠覆了日常生活世界，一切都文化化了。
       8．以“文化”取代“社会”的范畴，把所有的社会关系都“解读”为文化关系的倾向，至少忽略了权力的物质基础和文化的制度化之间的不同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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