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交型公共空间的市场功能 ——对此众咖啡馆的个案研究
内容摘要：公共空间是社会学的热门话题之一。但是 ，以往学界在研究公共空间 时常常把公共空间看作市场机制的对立面，忽视了公共空间的市场功能。社交型 公共空间是聚集了高度异质性的陌生人的空间。奥登伯格的第三空间理论描述了 该空间的特征，诸如平等性、熟客性、可接触性与包容性等。从齐美尔的纯粹社 交理论来看，以社交型公共空间为载体的经济体具有双重矛盾性，它必须维持片 面人格投入和高度人格投入之间的平衡，否则很容易变成纯粹的熟人经济或陌生 人经济， 丧失其独特性 。它以熟人经济的模式运作， 但面对的是陌生人社区，因 而能够不断地把陌生人转化为熟人，把熟人转化为陌生人，从而维持两种要素的 平衡。此众咖啡馆的个案研究是建立在对该咖啡馆的内外构造及历史发展的描述 的基础上的，它具体展示了社交型公共空间如何把陌生人转化为熟人，把熟人转 化为陌生人。这一案例中，在教育机制的内卷化的推力和咖啡馆内部的人文气质 的拉力下，那些在学校具有深刻异化感的青年大学生通过朋友介绍、偶然的打招 呼或邂逅、慢热的相识及以活动为契机的相识等方式进入到咖啡馆中，并形成了 与老板相关的松散的异质的流动的友谊圈子，这一友谊圈子在咖啡馆的运营上发 挥着正功能与负功能。正功能上，主要包括弱关系网络的信息与资源支持、组织 实体和熟人对文化产品的生产、熟人关系提供的稳定现金流及在日常、创业上的 帮忙；在负功能上， 主要包括亲密关系的冲突 、封闭的排他性小圈子及作为“企 业孵化器”的负面效应等 。因而， 该个案反映了社交型公共空间的市场功能的特 征及运作形式。
关键词：社交型公共空间 ；市场功能 ；纯粹社交 ；熟人关系； 陌生人关系
公共空间是社会学的热门话题，许多学者已经就公共空间展开过论述。然而， 以往的公共空间研究常常关注公共空间的政治和社会维度，譬如，哈贝马斯关注 以交换理性为基础的公共空间在形成政治共识方面发挥的作用，这一关注焦点主 导了大部分学者的注意力 。在中国，王笛在探讨成都茶馆的公共空间时，探讨的 是在政治力量变迁下成都茶馆的衰落与兴起[2]。
虽然也有学者关注到公共空间的其他维度，譬如宋靖野从“社会诗学”视角对 茶馆公共空间中的日常生活进行考察[3] , 但是很少有学者关注到公共空间的市场
维度 。在现实生活中 ，存在着许多以商业空间为载体的公共空间 ，如咖啡馆、书 店、酒吧等 ，如果缺乏盈利性 ，这些公共空间很难继续维持下去。然而 ，受到哈 贝马斯 、汉娜·阿伦特等人的公共空间理论影响 ，学者们往往将公共空间看作是 与市场机制相对立的存在 ，忽视了作为市场策略的公共空间的可能性。
公共空间的市场功能是什么呢？为探讨这一点，本文试对东北某市的此众咖 啡馆进行个案研究 ，借此考察公共空间在市场功能上的特征及机制。
一 、概念界定及文献回顾
（一）社交性公共空间的双重属性
高橋義人对不同类型的公共空间进行过区分，包括市民模型、女性主义模型、 经济模型、社会关系模型。在西方社会学语境下，最常见的模型是市民模型，“在 这一模型中，公共空间是政治议论的场所，或者是作为市民的个体参加集体决策 过程的场所[4]” , 这是哈贝马斯 、汉那·阿伦特等人的观点；在女性主义视角下，公 共空间是男性活动的领域，但和市民模型不同的是，这一视角下的公共空间也包 括了经济活动领域；在经济模型视角下，“公共空间是政府领域，私人性则表象为 个人和企业操持下的市场领域，这些私人领域具有契约或交换、非人格性特点[5]” ; 而在社会关系视角中，“公共空间是开放的共有空间 ，也就是陌生人聚集起来的， 具有各种各样属性的个体共存的空间 ，是由‘陌生人的流动社会关系’构成的社会 空间[6]” 。本文主要关注最后一类公共空间 ，即社交型公共空间。
在社交型公共空间上 ，奥登伯格（Oldenburg）的表述比高橋義人更清晰，他 称其为“第三空间（The Third Place）? , 这是为了区别于另外两个空间——家与工 作，“第三空间指的是‘非正式公共生活（informal public life）的核心聚集地 ’，第 三空间在原则上是为那些超越了家庭和工作领域的惯例的 、自愿的 、非正式的、 乐意参与的个体共享的高度多样化的空间[7]”。
第一空间是家 ，第二 空间是工作场所 ，这两个空间在工业化以前是合并的，
到了现代社会才分离开来，第三空间很早就存在，但随着现代化而衰退。“这三个 空间之间的层级关系与人们对他们的需求是相应的[8]” , 而人们的需求是随着文化 和历史情境而变化的， 因而不同国家或地区的第三空间有着不同的重要性。
Oldenburg着重关注的是美国大众社会和消费社会背景下第三空间的社会与政治 功能，这种问题关注将他引导到了哈贝马斯等人的相似理论方向上，即关注作为 现代性负面后果的解决法案的第三空间，这也是为什么他将第三空间称作最棒的 空间（the great good place）。
因而，奥登伯格对第三空间的论述充满了理想主义特性，他分别对第三空间 的八种基本特点进行考察 ，具体如下：
第一， 中立性（on neutral ground）。人们在社交中需要保持相应距离， 以避 免过度的人格投入带来的剧烈冲突，因此中立性显得重要。在那里，“人们能够在 乐意的时候来去，并且没有人被要求扮演东道主的角色，所有人都感到如家庭一 般温馨[9]” , 这种中立性使它超越了家庭的私人性 ，包容来自更多元背景的成员。
第二 ，平等性（leveler）。在奥登伯格看来 ，第三空间没有设置“成员资格及 排他性标准[10]” , 它扩大了人与人交往的可能性。而且，在人们穿越第三空间大门 的时候会发生变化，各种“外部地位必须在门口被检查以确保人们能保持平等[11]” , 在那里，“个体的人格魅力而不是他的社会地位发挥关键性作用[12]”。
第三 ，以交谈（conversation）为主要活动。这种交谈往往是生动活泼且愉快 人心的对话，它“更强调风格而不是词汇[13]” , 因而填补了不同主体间的文化差异， 确保了民主和平等原则。与交谈相伴随的是游戏，这二者相互促进共同构成欢快 的气氛。但并不是所有游戏都助益第三空间的发展，竞争性过强的游戏可能会破 坏氛围 。最受欢迎的还是兼具交往智慧和技术的玩家。
第四 ，可接触性和包容性（accessibility and accommodation）。在那里，“人们 能够花一整天待在那里，并且相信自己认识的人也会待在那里[14]”。为确保这一点， 在时间上，第三空间的开放时间很长，随时准备好迎接那些从正式机构中摆脱责任并寻求慰藉的人，而且，人们对它的拜访往往是“无计划、非组织、非结构的[15]” ; 在空间上，第三空间常常离顾客的常居地很近，“当非正式聚集空间远离一个人的 住所时 ，它们的魅力就会削弱 ，这因为两点 ，第一 ，这很不方便 ，第二 ，客人之 间往往不彼此认识[16]”。
第五，熟客性（the regulars）。在第三空间中，“最吸引人们的还是常客朋友[17]” , 这些熟客是第三空间的主要成员，他们使得第三空间变得生动快活。每一个常客 都曾经是新来者，新来者只要是得体的（decent），能够尊重彼此并参与到谈话中， 就容易被接受 。虽然常客群体在外人看来“更加同质化和封闭化[18]” , 但是它的高 度包容性使得陌生人更容易转化为熟客， 因为“你能够在喜欢的时候随时过去 ， 那里的成员乐于接受看起来不太可能（融入这里）的成员[19]”。然而 ，如果一个人 过于频繁到第三空间 ，他身上的“魅力就会逐渐褪去[20]”。
第六 ，朴素性（a low profile）。朴素性的对立面是张扬（advertised）和优雅 （elegant），它们的装饰和气氛都是朴素的 ，这意味着它们不会吸引那些自命不 凡（pretention）的人或者大量陌生人顾客，但是它很整洁和干净，从而使得顾客 感到舒适与放松。这种朴素性的意义在于，“一旦这一空间出现了最轻微的花哨性， 那么人们就会开始变得自我 ……一旦这件事情发生了，建筑本身也许会幸存下来， 也可能变得繁华 ，但它不再是第三空间[21]”。
第七，游戏性（the mood is playful）。第三空间的游戏有着相对独立于外部世 界的规则，这些规则吸引着人们参与到其互动当中，虽然不是游戏都会导向俱乐 部的成立，“但是那里存在着这样一种（成立俱乐部的）趋势[22]” 。这些俱乐部吸引 人们在第三空间长久停留。
第八 ，家之外的“家”（a home away from home）。“第三空间在许多层面上与 家庭展开竞争并常常作为赢家出现[23]” , 它具有家庭的亲密感 、自由感 、占有感和 温暖感，是一个理想的家庭。在奥登伯格看来，家庭有时会丧失掉家庭的本质性，但是第三空间必须和家庭一样，否则它就不是第三空间。而且，和家庭不同的是，第三空间能够包容更加多元的关系 ，它具有多样性。
从这些特点来看，奥登伯格的第三空间是一种处于日常生活中的工作场所与 家之外的纯粹的理想领域 ，就如 Scott Wright 指出的，“ 只有在某些地点（venue） 具有了这些特点之后，才变成第三空间，而不是说现实社会中存在着某些作为第 三空间的地点（venue）类型[24]” , 当这些地点失去特定的第三空间特质 ，也就不 再是第三空间了。
奥登伯格的“第三空间”的理论原型出自西美尔的“纯粹社交”概念[25] , 只不过 西美尔关注的是纯粹社交在生命和形式的内在矛盾中的展现，而 Oldenburg 更倾 向于关注作为纯粹社交特定类型的第三空间在绽放生命活力方面的积极功能。
纯粹社交是一种以满足个体的社交冲动为目的的纯粹社会形式。从消极方面 上 ，纯粹社交必须排斥一切与个体有关的外在客观特质如地位 、权力 、声望等， 否则“纯粹社交将沦为一种手段[26]” ; 从积极方面上 ，纯粹社交有其内在逻辑 ，个 体不能够过度强调其独特性，“每个人都应该在与他人的满足感保持和谐关系的 范围内 ，最大限度地满足自我的社交冲动[27]”。
这两种方面规定了纯粹社交的“游戏本质 ，或者更深层次的 ，是一种艺术的 内在性质[28]” , 这种本质在剔除现实性的过程中实现了纯粹目的。然而，纯粹社交 必定是从现实中获得滋养 ，过分远离现实会使得它“由戏剧变成空洞的闹剧 ，一 个以呆板著称的非生活化的系统[29]” 。因而，纯粹社交具有两面性，一面是脱离现 实的纯粹的理想特性，这一特性展现了生命的活力 ；另一面是对现实的具体机制 的依赖性 ，现实机制是它实现理想的资源来源 ，但是又阻碍了理想的完全实现。
第三空间是纯粹社交的具体化，因此纯粹社交的矛盾性也展现在第三空间的 运作中 。一方面 ，第三空间的魅力就在于 ，它创造出了一种理想的社会关系，这 种社会关系脱嵌于现实社会结构，不受到现实的地位、权力等原则干扰，具有自身的规则，这种规则就在于使人们能够满足其纯粹的社交渴望；另一方面 ，当第 三空间内部的社会关系逐渐熟悉化，人们逐渐把生活的各种维度投入到其中的时 候 ，就会开始把现实社会中的各种客观特质带入到纯粹关系中 ，地位 、权力 、经 济等因素开始破坏社交关系的纯粹规则。
这两个互为矛盾的维度型塑了社交型公共空间。将其中一种维度进行极端化 就会导致社交型公共空间的消失。把人格片面化到极致，那么就形成了陌生人经 济，而把人格高度投入，就形成了熟人经济 。以社交型公共空间为载体的经济形 态介于这两种经济体系之间。
（二）陌生人经济、熟人经济与以社交型公共空间为基础的经济
目前较少有学者正式地对陌生人经济、熟人经济下定义。然而 ，以往学术界 已经在不同的概念框架下这两个学术范畴进行过深入论述，在货币经济、礼物经 济、非正式经济、市场经济等领域积累了大量相关文献，这些文献能为我们理解 陌生人经济与熟人经济的定义提供洞见 。在下文，我们将在讨论西美尔的货币经 济及乔治·李茨尔的麦当劳化理论中界定陌生人经济 ，并在讨论非正式经济 、礼 物经济及埃娃·科普钦斯基（Ewa Kopczynsk）的波兰露天市场研究中来界定熟人 经济，在这两个概念的基础上对社交型公共空间的经济形态进行探讨，并借此考 察其片面人格性及多重人格性的矛盾的来源。
对陌生人关系做出主要洞见的是西美尔，他在《货币哲学》一书中就货币与 人身依附的关系进行详细阐述。在西美尔看来，“所有的经济交易都建立在这样一 个事实上，我需要某人所拥有的某物，而且，如果我提供给他某种他正需要的东 西，他就会愿意把此物转让给我[30]”。但是，在直接的物物交换中 ，交换各方的需 求不一定匹配， 因而在交换时需要“引入一个中间环节[31]” 。这个中间环节就是货币。
“货币的位置就在各种目的的交汇之中[32]” , 它是“一种纯粹的工具[33]” , π和其他 制度或习俗相比，货币与它所要辅助去获得的特别的目的间并不存在内在联系[34]” ,就如 Gregory 所讲的，在货币经济中 ，商品具有一种疏远性质（alienable），“当人 们在交换（商品）的时候，所有的产权（property）都会被让渡[35]” , 这里所指的产 权不是经济学意义上的产权 ，它包括个人的精神气质， 因而 ，在货币经济中，对 于每一个人来说 ，所有的商品都具有非人格的客观性。
交换商品和货币的双方分别是商人和顾客。在货币经济中，货币的纯粹工具 性导致了商品的客观性，从而将商人和顾客从多重人格投入的人身依附关系中解 放出来 ，他们互为功能性的存在 。对于商人而言 ，顾客仅仅代表了货币持有者， 而对于顾客而言，商人仅仅代表了某种商品，他们生活中的其他方面都不会摄入 到商品关系中 。这为陌生人经济的运作提供了基本的前提。
在货币经济的基础上建立起的是一种高度理性化的经济形态 。乔治·里茨尔 在《社会的麦当劳化》中对以货币为中介的陌生人关系的实体形式进行了深入阐 述，他深入分析了麦当劳的效率、可预测性、可计算性和控制等特点。在里茨尔 看来，麦当劳有一套明确规定的非人格性的规范和章程，对员工及顾客的行动进 行精确控制，尽可能提供一套高度可预测的行动模式及产品，将组织的运作及生 产推到最高效[36] , 这种生产模式使得麦当劳能够为最广大的顾客群体提供最标准 化、最有效率的产品。同时，这也意味着它所提供的产品对每一个顾客而言都是 同质的 ，无差别的 。而且 ，为了将这种标准化与高效化推动到极致， 由于“不管 对职工的程序化和控制有多么完善，职工还是有可能打乱该系统的运作[37]” , 麦当 劳甚至开始用非人技术来取代员工。这些使得麦当劳企业将生产与交换过程中的 人格要素降低到了最低限度。而且，为了使这种生产机制的利润赚取能力发挥到 极致，麦当劳企业更加关注跨时空的市场而非特定领域的市场，因为它不关心顾 客的特殊性质，只关注顾客的数量，因而流动的、海量的陌生人顾客是它最偏好的 。这些特质使得麦当劳经济形态成为陌生人经济的典范。
因而 ，我们可以将陌生人经济界定为商业主体与顾客以货币为中介进行的， 各方人格投入较少的具有较强的功能属性的经济形态，在这种经济形态中，商业 主体往往是大型的、程序化的、遍布各地的法人主体，顾客则是匿名的、大量的、 具有高度流动性的群体 。它的核心特质在于 ，商业主体是脱嵌于本地社会的，遍布于各地的 ，与本地社会的顾客之间的关联具有人格上的片面性。
熟人经济在各方面与陌生人经济呈现出截然不同的特点，以至于往往有学者 把这二者看作是传统与现代、都市与乡村等二元范畴下的两端。熟人经济是中国 语境下的特殊概念，在英文语境中缺乏与之相对应的概念，尽管有少部分学者使 用过“acquaintance economy”一词 ，但“acquaintance”在英文语境下更接近“刚刚认 识不久的人”而非“很亲密的熟人”，因此，“acquaintance economy”似乎更适合用于 描述或解释以公共空间为主导的经济形态。不过，在中国也少有学者对熟人经济 做出过正式界定， 因而 ，在下文中我们将通过比较熟人经济与非正式经济（informal economy），礼物经济（gift economy）等概念，并借助科普钦斯基对波 兰的露天市场与食品合作社中的熟人经济的研究来为熟人经济下定义。
第一，非正式经济。根据 1964 年 ILO（国际劳动机构）的定义，非正式经济 具有如下特点：π（1）准入门槛低；（2）利用本地资源；（3） 以家庭为单位的事业 运作；（4）小规模事业；（5）较低的技术水平；（6）在正式职业训练外的情境习 得技能；（7）缺乏受公共管制的竞争市场[38]”。
学者们往往在与正式经济的对比中来分析非正式经济，正式经济指的是以法 人企业为主体的经济形态 ，它往往具有正规的章程和组织体制 。在这种语境下， 与熟人经济不同 ，非正式经济是一种近代的经济形态 ，最初学者是在“关注第三 世界国家城市雇佣问题的时候从政策视角上了解[39]”非正式经济的。在第三世界国 家的都市化进程中，由于大都市未能为农村人口提供足够的雇佣机会，他们不得 不进入到各种非正式经济部门谋生 ，从而推动了非正式经济的兴起[40]。
非正式经济与正式经济之间存在如下的关系：第一，非正式经济作为正式经 济的分包企业，承受着正式经济的剥削，是正式经济降低成本和外化风险的一种 手段[41] ; 第二 ，非正式经济作为正式经济的过渡形式 ，是正式经济的初创企业形 态，在一定市场条件成熟后就会逐渐转化为正式经济；第三，非正式经济作为正 式经济的互补形式 ，由于其灵活性、缺乏管制性等特点 ，它在玩具业、制衣业等 受时尚影响大的领域中具有比较优势， 因而与正式经济处于市场互补关系中。
和熟人经济相比较，非正式经济的突出关键就在于，它是一种不受政府监管的经济形态，但是它又具有某些熟人经济的特点：第一，规模很小，其运营者具 有熟人关系 ，常常是朋友、家人在共同经营；第二，他们将熟人关系作为一种市 场策略来应用 ，与顾客 、上下游相关企业的负责人形成较为稳定的熟人关系；第 三，它往往是嵌入到特定社区当中的，但不一定服务于特定社区，有可能通过与 正式经济的联结进入到更广阔的市场中。
第二，礼物经济。如果非正式经济是近代的产物，那么礼物经济更多是原始 社会的经济形态 。虽然近些年 ，戴维·切尔（David Cheal）强调将礼物经济范式 用于对现代社会进行研究，但在学术传统中，礼物经济往往处于传统社会的范畴 当中。
对礼物经济的研究主要有人类学要素主义（anthropological elementarism）和 政治经济学两种范式，前一种范式认为原始社会中的礼物交换蕴含着某些人类社 会的基本特点 ，后一种范式强调礼物经济和市场经济的对立特性[42]。
但是，这两种范式共享着某些基本特点，其中最明显的特点就是把礼物经济 限定在原始社会领域中，此外还包括：第一，礼物馈赠蕴含着一种对地位或权力 的追求，譬如夸富宴；第二，“礼物根植于习俗和传统[43]” , 这些习俗或传统界定了 礼物交换的基本规则；第三，礼物经济是一种地区性的经济体系，而非跨时空的 大型经济体系 ，它建立在人们长期历史实践中形成的共识性知识库上；第四，礼 物在赠送的时候，“赠送者对礼物的权利不会彻底消失，这种礼物的特质蕴含着某 种回报的可能性[44]” ; 第五 ，礼物交换基于过剩性（redundant）原则展开 ，这种过 剩性意味着礼物“超出了一般回报预期[45]” , 并且具有一种不求回报的特性。
同非正式经济比起来，礼物经济共享着某些基本特点（如上述在对比非正式 经济与熟人经济的共同点时所指出的那些特点），但是它的显著独特性在于，“分 配资源不是它们的主要目的 ，在很大程度上 ，他们是一种过剩交易（redundant transaction），其目的是建构小型社会世界中的仪式[46]” , 并且构造出群体中的基本 信任 、情感 、忠诚等。
礼物经济必定是熟人经济，但熟人经济并不一定是礼物经济，因为礼物经济必须是以赠送者和给予者的熟人关系为基础的，熟人经济可以不介入到礼物赠送的，而仅仅以货币为中介展开交易。然而，在现实中这二者常常是交织的，在熟 人经济当中一般存在某些礼物互赠现象，这种礼物互赠既可以是熟人经济中顾客 与主人出于自愿性目的而互赠的，又可以是主人或顾客为了某种工具性目的而使 用的 ，不管是哪一种 ，礼物互赠发挥着润滑熟人经济的功能。
在上述文献中，我们对非正式经济、礼物经济与熟人经济进行了比较，可知， 礼物经济和非正式经济的运作是建立在熟人关系的基础上的，而且，熟人经济常 常在非正式部门中运作，并且其内部往往存在礼物互赠现象，但是，与前两种经 济现象相比较，熟人经济的独特特点在于，它是持续地卷入到所处地区的日常生 活当中的 ，这一基本要素导致了它各个方面的特征。
科普钦斯基则指出了熟人经济的基本特点：第一 ，熟人经济“的商人和顾客 是稳定的[47]” , 他们有着“特定节奏和精神的循环性活动，以及相应的重复性节奏[48]” ; 第二 ，熟人经济的“卖者和买者 、或者生产者之间形成私人关系[49]” , 因而在一般 市场交易外还存在着私人订单，甚至是礼物馈赠；第三 ，由于熟人经济中的人与 人的生命经验在长期互动中交织，因而涉入到熟人经济中的基本单位“不是个人， 而是家庭或社区[50]” ; 第四，参与者的方方面面卷入到熟人经济当中 ，因而他们在 购物中有时并非出自经济原因，而是情感或社会原因，“不过，这些关系也会卷入 到冲突和摩擦中[51]”。
由此可见，陌生人经济是一种超越地区的、面对着大量的、流动的顾客的经 济形态，而熟人经济是一种内嵌在特定定居社区的生活中面对着固定顾客的经济 形态，因而，这两种经济形态在人格投入上呈现出两种极端趋势。公共空间经济 模式的独特性在于，它的经营模式是熟人经济的模式，但是它面对的是一个高度 流动的陌生人社群。这使得它能够不断地将外部的陌生人转化为熟人，但这些熟 人是来自不同背景的，并不会高度涉入到彼此的关系中，而且能够相对容易离开 彼此的关系网络。那么，在社交型公共空间中，“ 陌生人的熟悉化”和“熟人的陌生 化”是如何可能的呢？这二者的转化在公共空间的市场盈利中发挥什么功能？下 文将对此进行更一步的探讨。
二 、研究对象及研究方法
本文试以东北某市的此众咖啡馆为个案，以个案方法，将该个案放在所处的 特定地理区位及时代经济演变中进行考察。着重探讨的是三个问题：第一，此众 咖啡馆面对的是何种陌生人群体？第二，此众咖啡馆如何把陌生人转换为熟人？ 第三，此众咖啡馆中的熟人群体如何陌生化？通过这三个问题的考察来进一步探 讨以社交型公共空间为基本运营机制的此众咖啡馆在二十一世纪的都市环境中 面临的挑战与机遇。
选取此众咖啡馆作个案的原因如下：第一，此众咖啡馆位于都市的大学城附 近，主要客流群体是本科大学生群体 ，由于本市的经济状况不佳，多数大学生在 毕业后便前往他处，因而咖啡馆的客流群体呈现周期性特征。不断有新大学生进 入到咖啡馆，又有老的毕业生离去；第二，此众咖啡馆的老板以构建容纳多元人 群的公共空间为基本经营理念 ，而且在他的经营下 ，此众咖啡馆也的确具备“第 三空间”的各种特点；第三 ，笔者作为咖啡馆的熟客 ，作为参与者见证了咖啡馆 四年的发展史 ，对咖啡馆的关系网络 、文化氛围 、发展故事等非常熟悉。
笔者从 2019 年经朋友介绍，进入到此众咖啡馆，但正式的田野调查是从 2023 年 5 月份开始的，从 5 月初持续到 6 月中旬，断断续续地对咖啡馆的顾客及老板 进行访谈 ，一共 13 人左右 ，其中大部分是熟客 。同时 ，笔者对四年来在咖啡馆 中组织过的活动、遇到听到过的故事及亲身感受进行的回忆整理。最终得到了如 下资料：3 万余字的口述访谈资料；一万余字的亲身感受及经历的整理；对咖啡 馆的周边状况及内部状况的照片及信息描述。
而后，在初步的资料整理阶段，根据此众咖啡馆的内外构造，历史发展两个 主题对材料进行初步整理；在分析资料阶段，结合此众咖啡馆所处的特定地理区 位及其时代的社会经济发展趋势，探讨这些宏观构造对咖啡馆的客人群体及运营 模式造成的困难及机遇，以原因分析的方法探讨这些宏观因素对咖啡馆自身造成 的影响，然后通过功能分析来考察咖啡馆内部形成的公共空间运作机制。通过这 种论述来考察社交型公共空间在经济上的正功能和负功能。
三、作为社交型公共空间的此众咖啡馆
（一）此众咖啡馆的内外构造
此众咖啡馆位于东北某市的大学城附近，处于三所高校的交叉地带，正对面 和左侧是居民小区 ，周边有诸多政府机构与文化地位 ，且身处在一条饮食街上， 周围店铺几乎都是餐饮店，正对面是宽阔的街道 ，白天是菜市场街，有许多小贩 摆摊 ，入夜后则改做夜市。
此众咖啡馆并不那么起眼 ，它的外墙是黑白交织的 ，但是墙皮脱落了不少， 有些灰蒙蒙的。招牌很小，屋门口常常摆着一块黑板，上边写着从各种文学作品 中摘抄的句子 ，以及近期的活动内容，但是黑板大概只有四十厘米高，不走近看 是看不到上边的内容的。这家咖啡馆很隐蔽，而且藏在了一个与它的气质不相符 的地方 ，不刻意找是很难在菜市场中发现它的。
但是，只要一进入到里屋，就会发现它别样的天地。它的内部色彩也很简单， 仅仅黑白两种颜色，桌子是厚实的白色原木，而椅子是黑色的软垫靠背椅。虽然 很简朴，但是初看它给人的印象是眼花缭乱的，与“单向空间”书店相比 ，它就像 一个杂货铺。“单向空间”的功能分区很明确 ，文创区、书籍区 、阅读区一目了然， 但是此众咖啡馆的各种功能区混杂在一起 ，很难让人区分出它的实际功能。
总体上 ，它包括一楼和地下空间两层。
一楼的门口处摆放着许多文创产品 ，这些产品大多是顾客或老板的朋友、合 作伙伴寄卖的，也有些是店铺的产品，吧台上也摆放着各种各样的饰物，其中不 少是顾客送来的礼物，有时候上边还放着顾客送来的花，右手侧是书架，但是大 多数书都是不售卖的， 因为这些书都是顾客放在这里的 。随着顾客存书的增加， 书架边的椅子上也开始堆积起书来。它的落地窗及其附近墙壁上常常挂着各色的 图画和毛笔字 ，图画往往是店长儿子画的 ，毛笔字是某些顾客写的。
一楼的桌子不多，它有一侧的桌子是靠墙的，这些桌子前放着一面长长的沙 发，另一侧则只有两张桌子 。打开一楼的后门，便是一个居民区，有些顾客就住 在居民区里边，老板还有男顾客常常在后门门口处抽烟。后门正对着下楼的楼梯， 往下走便是地下空间。
地下空间摆放了许多桌子，顾客们常常在这里自习，不过它更大的用处是举办各种读剧、读诗 、开会、看电影等活动。在举办活动的时候，顾客还有老板们 会一起搬椅子和桌子，按照需要摆放。地下空间的书架上也堆放许多客人的书籍， 不过需要提及的是另外两处设置。一处是儿童空间，它位于楼梯口，那里有一面 软软的地毯和许多毛绒绒玩具，但是很少有儿童呆在那里（因为顾客里很少有儿 童），倒是一些熟客喜欢在那里午睡和歇息；另一处是一架白板 ，在讨论学术问 题的时候 ，顾客们喜欢在白板上一边写字一边激动地辩论。
（二）此众咖啡馆的历史发展
此众咖啡馆的老板岐先生 2007 年毕业 ，他的毕业院校距离日后他所开的咖 啡馆不到一公里距离。毕业后，他在一家房地产私企工作，2010 年辞职并前往广 州与合作伙伴尝试进行广告活动策划，这一创业经验为他日后的咖啡馆运营提供 了不少经验 ，诸如公众号写作、合作伙伴谈判 、活动策划等等。
2016 年 ，他从广告策划的创业项目中抽身，2017 年回到本科院校所在城市， 据 D 所讲 ，从 2016 年到 2019 年的四年期间属于“空档期” ，是他重新思考下一个 创业项目的时期。在那段时间，他同妻子居住在岳父母的房子中——岳父是岐先 生本科院校的大学老师 ，居住在该校的家属区中。
岳父母家楼下刚好有一家咖啡馆， 白梵咖啡馆 。他常常在白梵咖啡馆办公， 策划新的创业项目 。最初，他完全没有开咖啡馆的想法。他想做的是以公众号运 营为载体的活动策划。在初期，他和妻子着手制作文创产品，并在一些青年旅舍 举办书展和文创展。
在 2019 年的时候， 出现了转机 。不过 ，在讲这个转机之前有必要讲述一下 白梵咖啡馆的历史。白梵咖啡馆的老板陈先生与岐先生是同一个本科院校毕业的。 陈先生原先学习生物学相关专业，但在大学期间热爱上哲学专业，于是在毕业后 又读了一个本科，一共加起来八年。在本科期间，他在学校与朋友一起创办了读 书社团，经常一起读书学习，毕业后在学校家属区开了白梵咖啡馆。起初， 白梵 咖啡馆的主要顾客就是他们在本科期间的读书社团的社员和朋友，白梵咖啡馆老 板最初就是把咖啡馆看作是读书社团的聚会地点。咖啡馆开业后延续了读书社团 的性质，他们经常在咖啡馆举办读书会 、电影观赏等活动，有时也会邀请一些大 学老师来开讲座。来咖啡馆的大多数都是学生，也有的是大学老师。尤其要提及的是辰老师，他最初在白梵咖啡馆和此众咖啡馆中喝咖啡和聊天，有时还开讲座 和放电影，后来自己在附近开了一家咖啡馆，但他的咖啡馆不以盈利为主，主要 还是用来接待朋友和开学术讨论会议与讲座的。
在“空档期”的时间里，岐先生经常在白梵咖啡馆办公，所以慢慢也就和咖啡 馆的顾客及老板熟络起来了，岐先生说道：“我其实对咖啡馆文化的氛围感受的最 深的还是在那里 （白梵咖啡馆）”。那时候， 白梵咖啡馆中还有另一批常客，那就 是以杜晓、新明、琦然等人，他们是白梵咖啡馆的读书社团的成员或朋友，也是 白梵咖啡馆最初的客人，大多是 15、16 届的本科生，经常在咖啡馆一起学习，因 为都很喜欢看电影，经常一起在白梵咖啡馆放电影。他们后来成立了一个放电影 的社团。
2019 年的时候，陈先生因为家庭原因不得不暂时离开咖啡馆一段时间，就把 咖啡馆运营委托给岐先生，因为那时候他们的关系已经非常熟络了。在咖啡馆运 营的期间，岐先生萌生了咖啡馆创业的想法。这种想法是一种理想主义，然而意 外地与“第三空间”的界定非常之相似 ，岐先生“想要提供一个中间地带 ，让各种 不同文化背景的人能够在这里交流 … …我想要做的其实就是，最理想的状态就是 让你能接触到一些你不喜欢、甚至是很抵触的东西，因为你能够在这种过程中会 感受到一种撕裂 ，而在这种撕裂当中 ，你就会产生新的想法”。
但是这种想法也让他的创业初期的资金筹划时面临了阻碍，很多人认为这种 理念本身是无法商业化的。但是，岐先生认为文化和商业也可以很好地结合在一 起，咖啡馆本身是可以通过文化来盈利的。更重要的是，岐先生并不喜欢那种过 度功利性的赚钱方式，“我不想通过一种手段性的东西来赚钱，就是通过满足别人 的需求来赚钱 ，这和打工没什么区别” 。毫无疑问 ，这种理念在很大程度上形塑 了此众咖啡馆的运营。
陈先生也不认可岐先生的想法，陈先生认为通过电影、读书会等文化活动来 盈利是很困难的，虽然他也非常喜欢这些活动，但他把这些东西看作是纯粹的兴 趣，认为真正赚钱的是公考培训，他想通过后一个项目来为前一个项目提供资金。
但是，在开店初期，岐先生也得到了陈先生的许多智力支持 ，当然了，还有 在白梵咖啡馆认识的各种朋友的帮助。2019 年 ，岐先生正式开办了此众咖啡馆， 最初去咖啡馆的客人大多数他在白梵咖啡馆中认识的顾客和朋友，这些人也是在最早此众咖啡馆中举办文化活动的项目主持人。陈先生也经常光顾那里，因为他 们离得不远。
此众咖啡馆开业后，由于杜晓、新明、琦然等人居住在此众咖啡馆附近，π（岐先生）的店就在六号楼 ，我们就住在五号楼 ，所以就天天过去” ，他们在 2020 年 正式成立了电影社团（青雅社团），并在白梵、此众两个咖啡馆举办电影活动 ， 但更多还是在此众咖啡馆。
开业后，岐先生把主要重心放在咖啡馆运营上，将书展和文创展放在次要的 位置 。和白梵咖啡馆不同 ，岐先生和妻子没有着手干预咖啡馆内部的文化活动， 更没有亲自成立读书社团。他的理念就是，提供一个尽可能中立的平台，让顾客 们发挥想象力自由地创造。
在这种理念下 ，此众咖啡馆逐渐吸引了一些社团 ，或者孕育了一批社团，有 时候还会吸引一些正规机构。由于岐先生在对线上宣传持消极态度，没有刻意宣传，所以很多外部社团都是通过顾客的口口相传联系到他的。实际上，大多数顾 客也是通过口口相传的方式来到咖啡馆的，顾客之间往往早先就有着某种弱关系， 在后文我们将重点对此进行论述。
但在初期 ，此众咖啡馆主要还是与青雅社团合作 。青雅社团成员在 19 年参 加考研，20 年考研成绩出来之后，他们有时间正式运营社团，于是全身心投入到 社团运作当中。和其他组织团体不同的是，青雅社团在此众咖啡馆几乎每周都有 活动，一般是在周三和周六日下午或晚上。因为他面向的主要是学生群体，这些 时间是学生较为有空的时候 ，也就更能吸引来客人。
在早期，青雅社团只是一个松散的熟人关系网络，它主持的也不只是电影活 动，还包括读书会、讲座等，许多顾客个人主持的活动也会以青雅社团的名义来 运作。不过，青雅社团有他的核心成员 ，内外边界较为明显，这些核心成员一起 在学校附近租房子，每天一起吃饭 、学习、策划和看电影。在早期 ，看电影的人 不多，有的时候放电影就青雅社团成员在看，这样的时候多了，“有时候会让我们 失落 ，就觉得没什么意义嘛” ，青雅社团的创始人说道。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青雅社团逐渐吸收了一群电影爱好者，一方面是因 为他们放电影频率较为固定，而且选取的电影的品味比较适合大学生；另一方面， 是因为他们不断参加市里的各种文化活动，在豆瓣、小红书上进行宣传，提高自身知名度。其中有些爱好者和他们成为了好朋友，其中有一个人在豆瓣上看到过 青雅社团的宣传，后来几乎每次都来参加，“他人很好，就是那种比较内向，但是 会去行动的那种人，有一次我们想要记录我们的活动，然后吃饭的时候他就听到 了 ，就买了一个 360 度的摄像机”。
在两年疫情期间，青雅社团和此众咖啡馆断断续续地开业和办活动，虽然较 为萧条，但是他们仍旧和顾客保持着私人关系，青雅社团和此众咖啡馆之间的关 系也在发生变化。
对于此众咖啡馆而言，它在这两年的发展中引来了三个变化，第一，最早的 那一批顾客大多都毕业了 ，他们毕业后多前往其他地区乃至国外的大学深造，但 是他们和老板保持着紧密的朋友关系；第二，它的第二批顾客也即将毕业，这一 批顾客大多是 19 届、20 届的大学生 ，他们和第一批顾客保持着或多或少的朋友 关系；第三，它通过各种顾客和朋友关系逐渐吸引来各种合作方，其中居多的还 是非正式的学生社团，最主要的有魔术社团、戏剧社团、酒文化社团 ，这些社团 也开始在店内固定地举办活动 ，并且吸引来一批熟客。
对于青雅社团而言，它的变化主要体现在：第一，他们吸引的常客已经具备 一定规模，具有一定盈利性了；第二，青雅社团内部有一个成员是本地人，在本 地的文化圈子具有一定人脉，他向青雅社团介绍了本地的青年导演，因此，除了 一般的流行电影外 ，青雅社团开始尝试播放有正式版权的本土电影和纪录片 ；第 三，青雅社团的成员也大多临近毕业，面临就业问题，因此他们开始思考把青雅 社团从兴趣群体转换为正式的创业项目 。
此众咖啡馆和青雅社团的变化推动他们开始走向分道扬镳，这种分道扬镳主 要体现在青雅社团对此众咖啡馆的脱离。一方面，青雅社团开始强调自己的品牌 独立性，先前在相关合伙人和顾客的眼中，青雅社团与此众咖啡馆的关系边界是 模糊的，有不少人常常把这两人实体搞混，但是在后来，青雅社团在广告宣传和 日常运营上越来越强调自己的实体性；另一方面，青雅社团成员开始集资，筹备 建设属于自己的建筑空间 。在 2023 年的时候 ，他们在据此众咖啡馆十来公里远 的地方租下一个店铺 ，正式建设自己的公共场所。
在这种脱离过程中 ，此众咖啡馆与青雅社团发生过一些矛盾 ，不过最终，青 雅社团在实体上和象征上成功脱离了此众咖啡馆，但是仍旧保持着与此众咖啡馆的商业关系，继续在此众咖啡馆放电影。一部分原因是此众咖啡馆老板坚持的多 元包容理念，以及看电影活动带来的客流量；另一部分原因恐怕是青雅社团还暂 时无法摆脱对此众咖啡馆客流量的依赖。因为他的大部分熟客都是在此众咖啡馆 周边读书或工作的 ，这些顾客很难经常长途跋涉到遥远的青雅社团的线下空间， 在青雅社团尚未沿着线下空间延展顾客网络之前 ，它还必须依赖于此众咖啡馆。
有趣的是，在此众咖啡馆与青雅社团脱离的过程中，最激烈反对的并不是此 众咖啡馆的运营者，而是此众咖啡馆的另一群熟客群体，他们有的人认为青雅社 团“背叛”了此众咖啡馆，有的人则更加理性，认为虽然青雅社团的做法有缺妥当， 但是它对此众咖啡馆的脱离反倒是一种成长，是对当地的文化氛围的竞争与合作 有利的 。实际上 ，后者的想法比较接近此众咖啡馆老板的原意。
在 2023 年中下旬 ，也就是在此众咖啡馆与青雅社团逐渐脱钩的过程中 ，此 众咖啡馆内部的发展进入到了一个新阶段 ，最为明显的是三个方面的：第一，最 早的一批客人和第二批顾客——他们大多是从事学术工作或者对学术感兴趣— —成立了一个学术社团，并且在此众咖啡馆内部举办讲座和读书会，其实这批人 最早是借着青雅社团的名义办讲座与读书会的，后来才自己成立了社团。他们的 社团更接近兴趣社团，而且他们的初衷就是进行纯粹的学术探讨。这和青雅社团 的最初阶段是一样的，不过他们恐怕不会走上青雅社团同样的盈利化道路。而且 他们内部的关系更加松散，有些成员甚至未曾谋面。随着第一批顾客和第二批顾 客的毕业和离散各处，该社团的活动渐渐减少；第二，此众咖啡馆中的其他项目 开始成长起来，最为显著的是酒文化、魔术社团和独立电影社团，他们原初都是 学生社团，后来慢慢把主场挪到此众咖啡馆里，开始定期在此众咖啡馆举办活动， 已经具有一定的盈利性和常规顾客了。更加重要的是，他们也正在逐渐走出此众 咖啡馆，开始在其他文化场所举办活动；第三，此众咖啡馆的运营者开始有意识 地寻求转型，开始筹划对咖啡馆进行改建以及对运营计划进行重新调整，在这种 转型过程中 ，此众咖啡馆老板积极地邀请咖啡馆中的各个熟客参与到规划中，他 们甚至在 2023 年的国庆前往沈阳 、阿那亚进行实地考察 ，并开会讨论 ，每一个 熟客都自愿地提供自己的意见和技术，其中有的擅长文创制作、有的擅长室内和建筑设计 、也有的擅长管理和经营。
到目前为止，此众咖啡馆仍旧贯彻它的多元共存理念，尽管这种理念时不时遭受到质疑——其中许多质疑还是来自此众咖啡馆的老板和熟客——但是，整体上，它仍旧是一个以社交为主的公共空间，而且这种公共空间给它带来了持续的 盈利。
（三）社会经济发展与特定地理区位下的此众咖啡馆
1. 内卷化时代的“避难所”
外部的推力和内部的吸力共同推动了此众咖啡馆的诞生，使它成为理想主义 者和受伤者的“心灵上的港湾①”。
在外部推力上，大学教育体制的内卷化环境加剧了学生的疲倦和异化。大学 教育体制的内卷化和宏观的经济周期性波动有着密切关联。改革开放以后，中国 政府持续推进市场化改革，以往的国家福利体制逐渐缩水，具有较好的福利保障 和职业稳定性的岗位越来越少，不稳定的临时性的劳动岗位越来越多，中国市场 形成了体制内和体制外的两种职业体系。体制内享有更高的福利和稳定性，而体 制外的岗位更不稳定、临时性。对体制内岗位的竞争越来越激烈，为了获得一份 稳定的岗位，学生们不得不在大学期间努力获得各种证书和奖励。而这些证书和 奖励的获得需要的是参加各种细碎的活动，以及对这些不同的活动和绩点的复杂 计算关系的把握。一些青年人乐于参加这些活动（大部分是体制内的家庭，他们 原先就很熟悉这类活动的规则），但对另一些青年人来说 ，这些活动让人感觉疲 倦 、无意义和烦躁 。后一部分青年人构成了此众咖啡馆的主要顾客群体。
而且，这些青年人的独特性在于，他们试图通过构造一种不同于主流的内卷 化的范围的文化环境，借此应对此种异化。陈先生 、岐先生等人的咖啡馆创业也 是此种尝试的一部分。他们不愿意进入到体制内过那种安逸的生活，而试图通过 咖啡馆的创业来实现自己的理想 。在询问“为什么会来到此众咖啡馆？”的时候， 从一些顾客的回答 ，可看出他们对咖啡馆内外环境的感知差异：
“这和‘卷 ’，它有一种关系，它给我的一种感觉就是它是一个相对比较悠闲的 环境。它和那种竞争性缓解相隔离，也不是说完全隔离，就是说是可以和一般性 竞争融合在一起 ，但是它和那种特别激烈的竞争是有隔阂的。”
“之前内卷的时候 ，就感觉挺累的 ，就是因为一直压力很大 ，我在家里， 自己在家里的时候，有一段时间就是有比较轻度的焦虑障碍之类的，但是后来在宿舍和人交流就有点缓解 ，再后来 ，来这里之后就完全好了。”
在内部拉力上，咖啡馆的内部空间及顾客的相似性特征是吸引这些青年顾客 的重要力量。一方面，是内部的空间构造：咖啡馆的内部环境干净整洁；饮品和 蛋糕精美且朴实 ，少糖少油；咖啡馆整体色调简单 ，仅有黑白二色 ，令人舒适； 咖啡馆持续播放的低缓音乐，能调节紧张和松弛两种气氛，和安静的图书馆不同， 音乐的存在使得讲话的顾客和低头学习的客人不会互相打扰；顾客参与到咖啡馆 的空间创造中，他们常常把自己的书、吉他、笛子和杯子等物品寄放在此。另一 方面，咖啡馆内部的顾客往往具有特定方面的相似特点：这里的客人共享着某些 相似之处，大多对音乐、戏剧、人文、社科等感兴趣 ，对内卷化的教育环境感到 疏离 ，不喜欢功利主义氛围 。这些相似性使得他们彼此吸引。
在内拉外推的情况下，这些来自不同背景的陌生人很容易就结交朋友。从陌生人到熟人的转化有几种方式：朋友的介绍、偶然的打招呼或邂逅、以及慢热的相识 、以活动为契机的相识。
第一，朋友的介绍：“我来到这里其实就是它的饮料好喝，但是我会把我的朋友带过来 ，这是因为要帮老板赚钱嘛 ，然后我就把我所有朋友都介绍过来了，他们最后也都成了这里的常客。”
第二，偶然的打招呼或邂逅：“你问我怎么认识 XX 的？因为我当时在看那个纯批，就是《纯粹理性批判》，然后他看到了，就说‘你也在看纯批啊 ’，就和我聊 天 ，然后我们就认识了 。然后 XXX 当时在旁边听 ，听着听着就搭话了 ，然后我也和他认识了。”
第三，慢热的相识：“我一开始来的时候，我就每天坐在那个角落，然后我就 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呢？为什么这是一个咖啡馆，一个商业场所，但是顾客们好 像都认识，就感觉和其他咖啡馆不一样，就好像有一个人来了，其他人就跟他打招呼，就说hello”。后来，这位客人在咖啡馆待久了，慢慢也就和其他人打招呼， 于是便交上了朋友。
第四 ，以活动为契机的相识：新客很容易卷入到咖啡馆的活动当中，在活动 中逐渐融入到咖啡馆社交圈，咖啡馆在放电影和读书会结束后，常常会有自由讨论时间 ，这就给了顾客充足的互动机会 。而且 ，有的顾客自发地组织游戏活动， 有段时间 ，几位喜欢 UNO 卡牌游戏的顾客 ，为了凑够人数经常邀请陌生人顾客参加打牌 。在参加这些活动的过程中 ，人们很容易交成朋友。
但是，此众咖啡馆的朋友关系和熟人经济中高度的人格投入的互动关系有着 截然不同的差异。多数朋友关系都不是紧密联结和排他的小团体，而是松散的网 络关系 ，其边界很容易变动，老客常常离去 。主要原因如下：一方面 ，这些大学 生来自中国各地（甚至世界各地），有着不同的生活经历和成长环境 ，他们在咖 啡馆内部结成的群体多是围绕着兴趣展开的群体 ，较少关涉到生活的其他方面， 因此也较容易脱离这些关系；另一方面，由于本地的经济环境未能提供较好的就 业氛围，这些大学生在四年的学业生涯后往往前往其他都市工作或升学。由于地 理上的隔离 ，他们的人际关系网络逐渐疏离化。
2.“避难所”的机遇与挑战
通过把顾客转变成朋友，及把熟客陌生化，此众咖啡馆内部形成了多种多样 松散的友谊关系网 ，其中一部分关系网是以社团的形式呈现的 ，如调酒社团、魔 术社团、青雅社团等；另一部分关系网则是松散的个体关系。不过，各种友谊网 络不是绝对隔离的，而是相互交叉的。一个友谊关系网中的个体可能也是另一个 友谊关系网的成员或相关成员的朋友。从整体上看，此众咖啡馆内部的各种友谊 关系网都或多或少与老板相关 ，有的甚至是以老板为中心展开的。
这些友谊关系网络为咖啡馆的持续盈利发挥了重要作用：
第一，社交型公共空间在运作的过程中形成了以店主为联结点的庞大的弱关系 网络，这个弱关系网络在店铺的活动组织、资源链接、信息提供等方面提供极大 支持。店主在访谈中承认 ，自己其实不是那种喜欢主动去结交朋友的人，绝大多 数人际关系都是在开店之后拓展的。而且，各种项目和活动的负责人大多数是由 顾客介绍来的，或者是顾客本身。他自己很少主动去找人合作项目 ，很多时候都 是顾客或者朋友主动找上门合作的。
第二，社交型公共空间在运作过程中不断形成和联结起各种社团组织和熟人 关系，而这些实体承担起咖啡馆的活动项目的运营，在运营中帮助咖啡馆宣传和 吸引顾客。而且也正是这些实体的存在使得咖啡馆变得具有文化气息。咖啡馆和 这些实体的关系类似于网络平台与平台上的运营者的关系，网络平台提供了基本 制度框架，而运营者则提供实质性的商品和劳务服务，这二者共同构成了网络平台的生态网络。在咖啡馆，咖啡馆提供文化氛围、物理空间和辅助性的社会资本， 而咖啡馆中的活动实体则创造出多种多样的文化产品 。在王迪的《茶馆》中，我 们也可以发现此种公共空间生态的痕迹：“ … …依赖于茶馆的职业者 ，如算命师 、 掏耳工 、刷鞋匠、小贩子 （随着茶馆的复苏而）复活了（Di Wang ，2018:215）”。
第三，社交型公共空间在运作过程中形成较为稳定的熟人关系，形成一批相 当稳定的顾客，这些顾客的生活与咖啡馆的生活几乎融为一体，有的顾客甚至每 天都待在咖啡馆，他们不仅为咖啡馆贡献了稳定的收入，而且也对咖啡馆的日常 运营提供帮助， 比如搬桌子 、搬椅子 、写黑板报 、看店、修理电器等等 。而且， 店主的创业实践激励了许多顾客，他们开始尝试创业，和咖啡馆合作，或者参与 到咖啡馆的创业计划中。比如，有顾客对钢笔制作感兴趣，尝试创造此众咖啡馆 特色的钢笔文创；有的顾客带着纯粹的兴趣参与到咖啡馆的创业当中，为咖啡馆 的创业策划书和店内设计等提供许多建议。
然而 ，在咖啡馆的盈利方面 ，这些友谊关系网络也有其负功能：
第一，在日常生活，咖啡馆中的熟客长期共同生活在一起，就很容易把自己 生活中的各个方面带进咖啡馆的人际关系中，由于咖啡馆内部人员的背景具有多 元性特点，因此一旦他们把自己日常生活中的方方面面卷入到关系中，更加容易 发生冲突和矛盾。这种冲突有时候会导致某一方的尴尬或者丢面子，使得对方“再 也不敢出现在咖啡馆当中了” 。而且 ，在这种情况下 ，一个人与另一个人的冲突 容易把两个人所属的熟人圈子卷进冲突当中，导致不同熟人圈子的撕裂。这对于 咖啡馆的稳定的客流量带来一定影响。更重要的是，这种冲突更有可能发生在原 先就熟悉的关系内部，而这些关系往往共同承担某个活动项目的运营，一旦冲突 发生了 ，这些活动就会陷入瘫痪 ，从而扰乱咖啡馆的活动运营的稳定性。
第二 ，熟客们在交往过程中有可能形成封闭的排他性小圈子 ，阻碍新顾客 的融入。这种排他性不一定是有意的。因为大多数圈子都是兴趣群体，圈子内部 的主导性兴趣本身就是一种壁垒。譬如，在访谈中我们发现，某位新顾客一直试 图想融入到某个人文社科学术圈子中，但是他觉得自己读过的书很少，与周围朋 友格格不入。虽然他的朋友努力在接纳他，但是他与朋友间的“差距”仍旧令他沮 丧。
第三，咖啡馆中的活动项目运营社团或熟人关系在成熟之后有可能离开咖啡馆独自运作，给咖啡馆带来客流量上的破坏。这些咖啡馆就好像企业孵化器一般 ，它为各种未成型的文化企业提供空间、社会资本、初期客流量等，帮助这些文化企业以极低成本运作，这些文化企业在初期大多以兴趣群体的面貌出现，他们在日常运营中逐渐成熟化，积累相应的社会资本、客流量与组织框架，这时候就会尝试着走出咖啡馆，在其他文化场所运作，扩大市场范围，树立独立于原先的母体咖啡馆的品牌，再更进一步发展的话，他们就会开始寻求创立自己的线下空间 ，摆脱对原咖啡馆的依赖 ，这时候它有可能以合作者的身份重新和原咖啡馆合作，也有可能在完全不同的方向上发展，还有可能以竞争者的身份来面对原有咖啡馆。 但不管是哪一种，它的出走都将带走一批忠实顾客，这对于原咖啡馆而言是一种打击。更重要的是，这些文化企业市场品牌的确立会或多或少模糊原咖啡馆在市场中的品牌形象。此众咖啡馆、白梵咖啡馆与青雅社团之间的历史关系反映了这一要点。
四、结论与讨论
以往学者在论述公共空间的时候，常常把公共空间看作是与市场机制相对立 的存在。实际上，作为公共空间承载体的咖啡馆、酒吧等都是一种市场经济运营 体。对他们而言，盈利同样很重要。在这些经济经营体中，社交型公共空间发挥着重要的市场功能 。那么 ，它如何发挥市场功能呢？
社交型公共空间是陌生人聚集起来的，拥有各种个体属性的空间。按照奥登 伯格的理论 ，它具有中立性 、平等性 、以交谈为主要活动 、可接触性和包容性 、 熟客性、朴素性、游戏性、家外之“家”等特征。从西美尔的“纯粹社交”概念来看， 这一空间的矛盾性在于，它需要相对脱离于熟悉关系，维持一种片面关系的投入状态，才能尽可能摆脱各种外部客观特质的影响，然而它又很容易陷入到熟悉关系当中，造成其游戏本质性的破坏。它需要在片面人格投入和高度人格投入这二者之间维持平衡。过度人格片面化，就会变成陌生人经济，而过度人格投入化就 会变成熟人经济。就其本质而言，它具有熟人经济的运营模式，但面临的是一个陌生人社区 。因而 ，它能不断把熟人转化为陌生人 ，把陌生人转化为熟人。
为了更进一步阐述这两种转化机制。本文采取个案研究对东北某市的此众咖 啡馆展开个案研究 ，首先对此众咖啡馆的内外构造及历史发展进行基本介绍。该 咖啡馆是一家朴素简洁且充满生活气息的店铺，其历史发展与众多顾客及社团密 切相关。咖啡馆的社交型公共空间的生成同内外环境密切相关。外部的内卷化教 育环境与内部咖啡馆的人文氛围的内拉外推，吸引了那些在大学环境中感到异化 的青年学生，通过朋友的介绍、偶然的打招呼或邂逅、慢热的相识及以活动为契 机的相识等方式把陌生人顾客转化为熟人顾客，并由此形成和与咖啡馆老板相关 的一大圈松散的、内部高度异质性和流动性的友谊圈子 。这些友谊关系网络在咖 啡馆的运营方面发挥正功能和负功能。在正功能上，主要包括弱关系网络的信息 与资源支持、组织实体和熟人对文化产品的生产、熟人关系提供的稳定现金流及在日常、创业上的帮忙；在负功能上，主要包括亲密关系的冲突、封闭的排他性小圈子及作为“企业孵化器”的负面效应等。
由于个案的特殊性质及本文的问题意识，本文并未考察社交型公共空间面临 的另一种危机。这种危机也许更加常见：那就是运营主体为了盈利而放弃社交型 公共空间，转向陌生人经济的生产模式 ，比如网红咖啡馆。这种危机和转换是如 何发生的呢？也许后续研究可以对此加以考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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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舜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