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全球化下中国文化应对西方文化霸权的方式 ——基于李子柒短视频的文化表征分析

       摘  要：本文采用文献分析法、案例分析法等研究方法，运用霍尔的文化表征理论，分析表征如何在李子柒的短视频中“运作”，通过语言等文化符号，与概念、现实世界相联系，生产与建构各种事物的意义。文化表征实践在文化表征媒介的加持下，通过再生产“共享意义”，对推动构建我国文化认同，抵御文化全球化下西方文化霸权的入侵具有重要意义。“表征”是维护一个国家文化与意识形态的重要手段，因此我国需要不断提升在文化表征领域的话语权力，讲好中国故事，而不是成为西方话语体系下被表征的“他者”。

       关键词：文化全球化；西方文化霸权；文化表征；李子柒

       一、问题的提出和研究意义
       （一）问题的提出

       全球化最开始起源于经济领域。^[1]工业革命的出现、世界市场的形成，全球化应运而生。随着全球化进程的不断推进，互联网等技术的飞速发展，各个国家、民族的文化跨越地域空间等各方面的阻碍，在世界范围内得到广泛传播与交流。全球化的影响力不再局限于经济领域，逐渐向文化领域渗透。全球化带来的一个直接后果便是文化的全球化，文化全球化某种意义上体现了西方的文化霸权。^[2] 西方发达国家基于达尔文的社会进化论，以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依靠强大的经济与科技实力，将自己的文明标榜为“进步”的“世界文明”。^[3]同时站在西方的立场，围绕西方的意识形态，人为地建构了一套表达与描述“东方”的话语体系，使西方与东方呈现出一种权力、支配与霸权的关系，^[4]以文化霸权代替军事、暴力等手段来实现对东方及其他国家的重建、控制与统治。^[5]在霍尔的文化表征理论中，表征是对现实世界中真实存在的或者想象虚构的事物的反映与再现，表征过程往往暗藏着表征者自己的意图与目的，因此表征的问题就是话语权力的问题。西方妖魔化诠释与再现“东方”^[6]的做法实则体现了西方在文化表征领域对文化话语权的争夺，具有强烈的“意识形态”倾向，彰显了西方文化霸权在话语层面的实践。

       西方“巧妙地”借助电视、网络、文化产品等各种途径鼓吹自己文化的先进性和优越性，力图使其价值观念与意识形态在世界各国占据主流与垄断的地位，瓦解其他国家的思想文化和意识形态。我国许多传统文化在西方文化潜移默化的侵蚀与影响下，遭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坏，有些少数民族文化面临着日益消亡，甚至丧失的危险。文化全球化的进程已势不可挡，我国应当如何应对文化全球化下西方文化霸权的强势入侵，不断提升我国文化在文化表征领域的话语权力，持续发展我国的民族文化呢？短视频创作者李子柒在国内外的成功出圈，可以为这一问题的解答提供一定思路。

       （二）研究意义
       1. 理论意义

       本研究以李子柒的短视频为切入点，运用斯图尔特·霍尔的文化表征理论解析李子柒短视频是如何建构我国的文化意义与文化认同。将现实生活中李子柒走红的“文化现象”与文化表征相结合进行分析，不仅在一定程度上拓展了霍尔文化表征理论在不同文化现象中的应用范围，增强了对现实的解释力，还为如何应对文化全球化下西方文化霸权策略的推进提供了一种新的思考方式和理论视野。

       2. 实践意义

       本研究在文化表征理论的视域下，通过分析李子柒在全球范围内成功传播我国文化与文化符号的案例，为我国的传统文化如何应对文化全球化下西方文化霸权对我国文化造成的冲击提供新思路，同时为我国的传统文化，尤其是亟待保护的少数民族文化如何传承与发展自身文化提供路径参考。

       二、文献综述
       （一）文化全球化下中国文化应对西方文化霸权的相关研究

       有关文化全球化下，中国文化应当如何应对西方文化霸权这一问题，我国学术界主要围绕文化自觉、文化创新、网络新媒体技术等角度提供解决思路。

       首先，最具代表性的观点是费孝通先生提出的“文化自觉”思想。费孝通先生强调，世界已经进入了一个史无前例的大接触、大交融的“全球化”时代，在“文化自觉”思想的指导下，各民族可以抵御西方文化的冲击，在不断变迁的信息社会中存续本民族文化。^[7]丰子仪认为有没有文化自觉，对于回应全球化至关重要。他表示民族意识是文化自觉的要义，也就是在充分把握全球的前提下，对精神上民族的“自我”有一个清醒的认识，才不会失去“自我”。^[8]梁斐也表示缺乏文化上的“自觉”，将为国家、民族文化发展带来危机，从而丧失“自我”，被西方文化殖民化。^[9]万雪飞指出，走出西方中心主义观念下的“他者”困境，需要提升中国文化自觉的力量。^[10]

       其次，部分学者提出文化创新是中国文化应当文化全球化进程中西方文化霸权的有力方式。哲学家张岱年先生提出了“文化综合创新论”的观点。他认为面对全球化下西方文化霸权的挑战，中国文化应该走“综合创新”的发展道路，以我国的传统文化为基础，综合中西文化之长，创建新型的中国文化。^[11]鲍宗豪表示，实现民族文化的综合创新，需要整合传统文化与现代化、外来文化与本土文化。^[12]李宗桂认为“文化创新”就是创建富有民族作风、民族气派的当代中国新型文化。^[13]郑丽莉指出中华民族文化的创新就是要求在现代化的实践中实现文化的现代化。^[14]张森林表示如果民族文化没有创新能力，就会缺少国际竞争力和国际影响力，给强势文化的入侵提供可乘之机。^[15]

       最后，不少学者关注到网络新媒体对保存与传播我国文化以应对西方文化霸权的重要意义。李秋洪表示，网络极大地便利了民族优秀文化的保存、传播与弘扬，使民族文化以更加便捷的方式在更广阔的范围内为人所知。^[16]张慧慧提出网络通讯、信息技术的发展为各个国家、民族间的文化交流、交往与传播提供了公共平台，有利于民族文化的发展。^[17]李晓光和冯大彪指出，当前微博、微信、博客、播客、SRS（社交网络）等媒体形态的出现，为如何利用新媒体环境，维护西方文化霸权下的民族文化安全提供新载体。^[18]

       另外，还有学者从外交政策和理念、^[19]意识形态领域建设、^[20]增强综合国力、^[21]增强民族文化自信心、^[22]增强民族文化认同^[23]等角度出发论述我国文化应对西方文化霸权的方式。

       （二）文化表征的相关研究

       有关文化表征的研究大多集中在新闻与传媒、戏剧电影等与传播学相关的领域，社会学领域的研究相对较少。社会学及统计学学科领域下，以“文化表征”为关键词搜索，共有51篇学术期刊，9篇学位论文，5篇学术辑刊与书籍《青年亚文化的时代表征与引导对策研究》。

       有关文化表征的研究，一方面主要集中于对“青少年”“亚文化”“网络文化”文化表征的探讨。苗存龙和徐茂华通过解析青年“丧文化”的表征，揭示青年“丧文化”符码系统背后的含义，同时结合“亚文化”“后亚文化”理论，指出青年“丧文化”存在的危害并提出引导路径。^[24]高歌在其硕士学位论文中，以霍尔的文化表征理论为分析工具，使用网络观察等研究方法，探讨哔哩哔哩(bilibili)网站(简称B站)中网络青年亚文化风格的形成。^[25]卜建华在《青年亚文化的时代表征与引导对策研究》一书中，分析网络新媒体时代下，青年亚文化发展出的新样态，例如“丧文化”“宅文化”“佛系文化”，展现出青年亚文化风格各不相同的文化表征。^[26]另一方面，部分学者专注对霍尔文化表征理论本身的研究和分析。郝永华以“再现”到“表征”概念的转向为切入点，重点从表征与文化意义的生产、表征与意义争夺、表征与身份认同三个方面分析霍尔的文化表征理论。^[27]李樊和李欧从社会学的视角出发，强调表征具有“属人意义”，也就是具有社会属性功能，他们同时关注表征作为文化符号的社会功能意义传递以及信码意义的生产滑动过程，对于表征问题，他们强调应当多关注其社会文化建构意义。^[28]

       另外，有学者运用文化表征理论，对不同的社会现实或现象进行分析。胡菲和梁敏运用霍尔的表征理论与索绪尔的符号学理论，分析朋友圈“点赞”符号意义的产生过程、“点赞”意义的表征以及表征的运作过程，发现“点赞”本身的意义逐渐异化为个体显示和积累资本的工具。^[29]祁林采用“文化研究”的方法，包括霍尔“表征”的研究方法，探讨“红段子”现象，他指出“红段子”在中国不同于西方的主流政治文化的代码体系中产生了意识形态的询唤效应，“红段子”用“合道德”的修辞结构和内容对民众进行主流文化的道德感召，是执政党维护社会正常运行的一种信息和道德表征。^[30]

       （三）文献评述

       有关我国的民族文化应该如何应对文化全球化下西方文化霸权的挑战，大部分学者依旧沿袭前人“文化自觉”“文化创新”等经典观点，并未创新性地发展出新的解决途径。说明这些观点在今天依旧有强大解释力的同时，也更加要求学者们结合当今中国的实际国情，与时俱进地提出更先进的有关民族文化在文化全球化下应该如何发展自身民族文化以抵御西方文化霸权的理论与观点。不少学者已经关注到网络新媒体技术对于文化全球化下民族文化发展的重要性，但学者们大多只是从学术层面论述其重要作用，缺乏与实践相结合的讨论，而且结合实际案例分析网络、新媒体等媒介如何在文化传承中发挥作用的研究也较少。关于文化表征理论的研究，也大多聚焦青少年群体的亚文化、网络文化进行分析，缺乏对其他群体或者现象的关注。

       本研究将运用霍尔的文化表征理论，对李子柒的短视频进行案例分析，深入剖析李子柒如何利用网络新媒体等媒介在全球范围内成功传播与弘扬我国的文化和文化符号。文化表征的理论可以为我们如何在文化全球化进程中应对西方文化的霸权提供一种独特的研究视角。对李子柒视频的文化表征分析，也可以拓展霍尔文化表征理论在更多文化现象中的解释与应用范围。

       三、研究框架与研究内容

       本研究主要采用以文献分析法、案例分析法为主，深度访谈法为辅的研究方法，将李子柒的短视频作为研究对象。首先，运用霍尔的文化表征理论分析李子柒的短视频，阐释视频中概念、语言等文化符号与事物之间的联系，各种事物是如何通过语言等文化符号被赋予意义的。其次，探讨文化表征实践如何在文化表征媒介的加持下“运作”，使民众通过分享与交换彼此的观念而生产与建构出新的“共享意义”，促成民众对我国文化的认同，从而有信心抵御文化全球化进程中西方文化的强势入侵。最后，探讨中国各个民族的文化应如何借鉴本文对李子柒视频的文化表征分析，充分挖掘自身文化中的优秀成果，构建文化意义与文化认同，利用新媒体等媒介传承与弘扬本民族的文化，从而抵抗文化全球化下西方文化霸权策略的推进。

       四、研究方法与资料来源

       本文主要用到以下几种研究方法：

       1. 文献分析法

       文献分析法属于非接触性研究方法，即不与文献资料中所记载的人或者事物有直接的接触。本研究主要通过知网、互联网等多种渠道收集、归纳与整理有关文化全球化、民族文化、文化表征理论方面的学术期刊、论文、书籍等资料，分析目前上述领域研究的现状以及存在的问题，为本文的研究内容和理论建构服务，从而提出本研究的观点和创新之处。

       2. 案例分析法

       本研究将对民族文化传播具有代表性的短视频创作者李子柒在抖音平台的作品作为研究对象，运用霍尔的文化表征理论，分析视频的声音、图像、语言等文化符号与事物之间的联系，以及事物经由文化表征实践获得的文化意义。通过对其作品全面而深入的剖析，来把握李子柒在全球范围内成功传播我国民族文化背后的文化表征、文化意义与文化认同的建构，最终形成从个别到一般的广泛认识。

       3. 深度访谈法

       本研究还采用深度访谈法，在文献梳理的基础上形成初步的访谈提纲。通过面对面的深度交流，对2名少数民族同学进行了有关民族文化应如何传承与发展的访谈，不断收集、记录一手资料，为本研究提供支持与补充。

表 1 访谈对象基本信息

序号	年龄	性别	年级	民族	籍贯	是否有宗教信仰
A	23	女	研一	普米族	四川省凉山彝族自治州	有， 藏传佛教
B	23	女	研一	纳西族	云南省迪庆藏族自治州	有，东巴教

       本研究的资料主要来源于李子柒在抖音平台发布的短视频《自己尝试做了一下有真虾的童年虾片，无敌香脆，吃着也安心！》中的内容及评论区。另外，本研究的资料还包括一手的访谈材料，在资料的使用上，以访谈对象内心表达的实际资料来说明问题，并与访谈对象确认其表达的意义，尽量减少研究者的猜测，对资料的理解力求“恰当”，达到共识性与合理性。

       五、李子柒短视频的文化表征分析
       （一）霍尔的文化表征理论

       英国伯明翰学派代表人物斯图尔特·霍尔继承与发展索绪尔、福柯、阿尔都塞等人的理论精华，将属于哲学领域的核心概念之一“再现”转换为结构主义符号学与“文化研究”相结合的“表征”概念，并在表征概念的基础上，形成了一套系统的文化表征理论。^[31]

       霍尔认为事物本身并没有意义，而通过语言及其他文化符号可以生产与建构事物的意义。表征就是通过语言来产生意义。^[32]霍尔将表征界定为，“表征是在我们头脑中通过语言对各种概念的意义的生产。它就是诸概念与语言之间的联系，这种联系使我们既能指称‘真实的’物、人、事的世界，又确实能想象虚构的物、人、事的世界”。^[33]表征就是将各种事物与人们头脑中的概念，以及语言等其他文化符号相联系的过程，通过语言等其他文化符号来产生与事物相关的意义，来再现与反映现实世界中真实存在的事物，或者想象虚构的事物。其中，意义产生的过程包括两个相互关联的“表征系统”。在第一个系统中，人们头脑中的各种概念“代表”各种事物，包括现实中真实存在的人、事、物或者虚拟、想象的事物。在第二个系统中，语言及其他文化符号可以“代表”人们头脑中的各种概念。^[27]由此看来，表征其实是有关“意义”的问题，是一个在现实世界中生产与建构意义，使事物具有意义的问题。

图 1 “表征”概念图示

       其中，符号是成功生产、构建事物意义，帮助人们认识、理解和诠释世界的重要工具。“结构主义之父”索绪尔认为符号包括能指与所指两个因素，能指是该符号的载体，所指是该符号的意思或意义，而符号之间的“差异”是事物意义生产和建构的基础。^[34]霍尔继承并发展了结构主义的相关观点，他表示通过符号的能指和所指可以再现世界，而表征具有对符号、语言和文化进行建构的功能，符号、语言和文化中的意义是被表征系统建构出来的，是表征实践和“运作”的结果。索绪尔和霍尔都强调，语言结构的“差异”是生产与建构事物意义的基础。语言结构会随着社会历史文化的变迁而发生变化，所以事物的意义不是一成不变的、固定的，而会随着社会历史文化的变迁而变化，表征便会在这个过程中不断生产出新的意义。^[35]

       表征与符号、文化密不可分。因此，本文在运用霍尔的文化表征理论探讨李子柒的民族文化视频为何在国内外广为流传时，需要在我国文化的维度下对其进行阐释，此时才可显现出表征所蕴含和建构的本土化的文化意义。

       （二）李子柒视频的文化表征分析
       1. 李子柒的简要介绍

       李子柒为中国内地美食短视频创作者，于2015年开始拍摄短视频，^[36]2017年正式组建团队，并创立个人品牌。^[37]李子柒与奶奶在农村生活的做饭日常成为其日后短视频作品的重要素材。李子柒以短视频的形式呈现出中国人传统而本真的生活方式，在国内外收获大量粉丝。2015年6月，李子柒获得新浪微博超级红人节十大美食红人奖；^[38]2019年8月，李子柒成为成都非遗推广大使，^[39]12月获得《中国新闻周刊》“年度文化传播人物奖”；2020年1月入选《中国妇女报》“2019十大女性人物”，5月受聘担任首批中国农民丰收节推广大使；^[40]2022年6月获得2021“中国非遗年度人物”称号。^[41]

       2018年1月，李子柒的短视频在海外运营3个月后获得了YouTube视频平台的白银创作者奖牌 ，10月粉丝数突破100万，获得烁金创作者奖牌，2020年4月粉丝数突破1000万，李子柒成为首个粉丝破千万的中文创作者，被国外网友称为“来自东方的神秘力量”。^[42]2021年2月2日，李子柒以1410万的YouTube订阅量刷新了由其创下的“YouTube中文频道最多订阅量”的吉尼斯世界纪录。^[43]其发布的《汉妆》《面包窑》《芋头饭》等作品在Facebook也获得了数百万的播放量。^[44]截止目前为止，李子柒在抖音平台上拥有4849.2万粉丝，在YouTube频道拥有1780万关注量。

       2. 李子柒视频的文化表征分析

       本研究选取李子柒在抖音平台中播放量最高的“春节年货”合集中点赞量最高的视频《自己尝试做了一下有真虾的童年虾片，无敌香脆，吃着也安心！》作为案例展开分析。

       根据霍尔的文化表征理论，表征主要涉及语言及其文化符号、概念与事物三者之间的关系，并且通过符号来赋予各种事物意义。符号、语言和文化中的意义是经由表征系统生产与建构出来的。因此我们在分析李子柒的视频时，首先逐个分析视频中所展现的语言、声音以及图像等文化符号与事物、意义之间的联系，详细见表2。其次，在我国文化的维度下，将视频所呈现出来的符号、语言、意义等视为一个整体进行深入探讨。

表 2 李子柒视频的表征分析

 

视频标题	《自己尝试做了一下有真虾的童年虾片，无敌香脆，吃着也安心！》
	能指					所指
	视频图像	地点	字幕	声音	整体展现画面	意义
场景1	李子柒从菜地里拔出水萝卜，抖掉水萝卜上的泥土，将其冲洗干净后用刨丝器切成丝，挤出其中的粉红色汁水	小院菜地	/	悠扬的笛声、古筝声、流水声	菜地种满各种蔬果	年前硕果累累
场景2	李子柒用蒜臼子捣水萝卜樱子，挤出绿色汁水，剥好虾，挑出虾线并将其捣碎，将虾肉、蔬菜汁与淀粉混合后揉成粉色、绿色和白色的长条面团	屋檐下的木桌	淀粉 虾肉 蔬菜汁 （于画面右侧出现）	吉他声、钢琴声、箫声	画面最右端为人物头戴贺新年的红色帽子，画面最左端为悬挂的折纸红灯笼，画面中间摆放着插有红色干花的陶罐和黄色的柚子	营造快要过年的红火氛围；柚子象征团圆，寓意漂泊在外的游子可以回家与家人团聚
场景3	李子柒将面团放入沸腾的锅中，添柴旺火，再将面团捞出，放凉	厨房	煮熟 放凉一夜 （于画面左侧出现）	钢琴声	热气氤氲的画面，以挂着一排排大蒜与辣椒的墙壁为背景，添柴时有火星迸出	日子过得热气腾腾，红红火火
转场画面	由布满星星的夜晚变换到一轮红日升起	户外	/	各种乐器声减弱， 钢琴声收尾	旭日东升	静谧美好的夜晚，随着太阳升起，新的一天到来
场景4	李子柒大的奶奶穿着老棉鞋躺在摇椅上晃悠	庭院	腊月二十九	猫叫声、风声	折纸红灯笼挂在开有梅花的树枝上随风摆动，灯笼下挂有“福”字流苏	宁静祥和、悠然自得的农村生活，人与动物、自然的和谐相处
场景5	奶奶穿着有兔耳朵的红色棉袄躺在摇椅上，李子柒将绿色面团切成薄片	庭院	/	李子柒与奶奶的对话 （四川方言） 李子柒：你冷不冷？ 奶奶笑声。 李子柒：这个（面团）非常干。 奶奶：要过年了，这个天气真的要热乎了。 李子柒：嗯。还好今天太阳公公哩，还是比较热乎。	背景为挂满柚子树梢的折纸红灯笼随风摆动，李子柒的红色帽子与绿色面团形成鲜明色彩对比	营造快过年的气氛，其乐融融的家庭氛围
场景6	李子柒将切好的薄片摆放进圆型笸箩里	庭院	晾干	钢琴声、狗吠、风声 李子柒与奶奶的对话 李子柒：这个天，你看，我刚切的都有点干喽。 奶奶：嗯。吹一下子干滴快。	远景、近景展示粉色、绿色和白色的虾片	和睦的家庭氛围
转场画面	太阳移动位置	户外	/	钢琴声	太阳移动位置	时光流逝
场景7	李子柒将晾干的虾片收回	庭院	/	虾片嘎嘣脆的声音	阳光洒在李子柒发梢上	宁静祥和的农村田园生活
转场画面	折纸红灯笼与黄色柚子	户外	/	钢琴声	折纸红灯笼在画面前端，黄色柚子在画面后端	营造过年氛围
场景8	李子柒将虾片丢入油锅，虾片浮起，李子柒捞出一个虾片品尝，煎熟后捞出	厨房	童年虾片	油炸声、钢琴声、咀嚼声	以挂着一排排辣椒的墙壁为背景，铁锅旁摆放着木质的竹篮、陶罐等	过年的童年记忆，文化传统的传承

       在李子柒的这则视频中，视频的图像、文字、声音等符号是能指，是直接表现出来的，这些符号所代表的意义是所指，这些符号可以反映和再现农村生活，是人们理解农村现实生活的重要工具，其中的意义是通过表征系统所生产与建构出来的。

       根据霍尔的文化表征理论，视频中多次出现的“红色帽子”“折纸红灯笼”与“柚子”本身是没有意义的，通过语言、文字、图像等各种文化符号，“红色帽子”“折纸红灯笼”与“柚子”的意义便产生了。首先，中国传统的庭院结构、富有中国文化特色的装饰品等，暗示观众需要在中国传统文化这一大前提下理解视频所呈现的生活。基于人们头脑中有关“过年”的概念，在笛、萧、古筝等多种民族器乐配合的背景声中，李子柒与奶奶的四川方言对话在语言上向观众传达“要过年了”的讯息，概念、语言等符号与视频中展现的事物结合在一起，由此事物的意义便产生了。此时，“红色帽子”“折纸红灯笼”与“柚子”相联系，代表“过年”“团圆”“家庭团聚”的意义。“柚子”谐音为“游子”，在这一场景中，柚子与其他过年元素的结合，由此产生出漂泊在外的游子即将过年回家与家人团聚的意义，象征着团圆。

       依托视频中呈现的各种事物，以及语言、文字、图像等各种文化符号，表征建立起语言、意义与现实世界之间的关系。这些意义产生离不开现实社会生活。李子柒视频中展现的贴合农村生活的各种元素，比如铁锅、笸箩、略有生锈的菜刀、奶奶穿的老棉鞋和红棉袄，是人们在脑海中联想到“过年”的场景，并赋予这个场景以“团圆”“团聚”意义的基础。非语言符号，从视觉和听觉上带给人们冲击，调动人们的感知，同时结合近景远景的拍摄手法，更加生动形象地加深人们对语言符号的理解，使人们更加直观地感受李子柒所展现的宁静、恬淡的农村生活。

       3. 文化表征媒介促成文化认同的构建

       西方发达国家打着“全球化”的旗号，在世界范围内强势推行其“先进”的文化与“世界潮流”的话术，“让中国人以‘全人类’的名义去崇拜西方（美国）的文化价值”。^[45]这导致我国部分民众开始轻视、怀疑自己的传统文化，甚至对我国的文化持有否定的态度，对自身文化价值的认同感较低，陷入深深的“文化自卑感”中。而表征在通过语言等文化符号建构文化意义的过程中，可以提升大家对于自身文化价值的认同感。与此同时，互联网的发展促成了新媒体的兴起，例如抖音、快手、微博等，在这些文化表征媒介的加持下，表征实践加速推动我国文化认同的构建，这对抵抗文化全球化下西方思想文化、意识形态的入侵发挥重要作用。

       在现实生活中，通常人们会站在自己的立场和视角去评判李子柒视频中展现的人、事、物，这属于个人对文化的认同。通过文化表征媒介，如抖音平台，每个人可以在评论区使用语言文字或图片相互沟通交流，分享与交换彼此基于不同的现实生活经验对李子柒视频意义的不同理解。但是，每个人的观念不同，却能够实现相互交往，是因为我们归属于同一个文化中，彼此“共享意义”，^[46]用相似的方法去理解和解释世界。文化表征实践经由文化表征媒介，在不同人对事物不同观念的基础上，将各种价值观念在文化符号领域的表征实践中进行再创造，重新生产并建构出一套观众共享的意义。通过文化表征产生的意义与价值，会在不知不觉中影响人们原来的思想观念，新的“共享的意义”便会进入人们的认知和思维层面，逐渐转化为人们新的意识，在这个过程中对文化的个人认同逐渐上升为集体认同。

       过分析李子柒制作童年虾片短视频的评论区可以发现，大家的观点主要可以分为以下几种：一是表示李子柒的视频唤醒了自己的童年记忆，“从小到大的美味”“满满的小时候回忆”“回不去了的感觉”“小时候我们就是这样过”“我小时候也很喜欢吃这个，脆脆的”“童年记忆啊”“小时候最喜欢的食品”“看到李子柒拔萝卜就想到小时候也去地里陪爸爸妈妈干活，好想回家吃妈妈做的饭”；二是表示对李子柒生活的羡慕，向往宁静祥和的农村田园生活，“你的生活是我的终极梦想”“年纪轻轻的我想回农村过这种生活了”“这地方气候真好，一年四季长青！而且有山有水什么都能种植，太羡慕了！！！”“她从来抖的是温柔生活点滴，让人向往”“真想做李子柒身边的奶奶，天天吃不一样的美味，还有美景美女美食作陪”；三是表示视频可以提供情绪价值，使内心获得平静，“我又把李子柒的视频看了一遍，每当我心情没有办法平复的时候，我就喜欢看她的视频，让我的内心很平静”“心烦的时候就进来看看，可以静心”“安逸”“每次刷到你，都是一种享受”；四是表示对文化传统传承的感慨，“1982年春节第一次做这种美食，现在快失传了，今天刷到了” “李子柒做的都是祖宗留下的精华”“居然是这么做出来的，你好优秀”“长这么大，你是第一个让我看虾片的人”。^[52]

       通过文化表征实践，大家在同一套话语体系下，分享与交换观点的过程中重新生产与构建出“共享意义”。对李子柒视频中的语言、符号所指涉的世界日渐取得共通性，对表征系统下所建构的意义拥有相同的理解，例如过年团圆、家庭和睦、宁静悠闲的农村生活、传统文化的传承等。这些文化意义和价值观念渐渐内化于人们的心中，逐渐渗入整个社会，^[48]在潜移默化中影响人们的价值观、思想观念等，让大家从内心深处接受并认同、认可我国自身的文化传统，从而有信心抵御文化全球化进程中西方文化的强势入侵。

       （三）讨论 

       中国的文化由56个民族的文化共同构成，因此，当我国文化在文化全球化进程中面对西方文化与意识形态的入侵时，还应对56个民族的文化如何传承与发展自身文化以应对西方的文化霸权进行讨论。此部分的讨论将结合上述基于霍尔的文化表征理论对李子柒视频的分析展开。

       首先应当提高文化自觉。“文化自觉”是费孝通先生提出的思想，是指“生活在一定文化中的人对其文化要有‘自知之明’，明白它的来历、形成的过程，所具有的特色和它的发展的趋向”。^[49]费孝通先生表示“文化自觉”，首先是本土化，然后是全球化。也就是我国各民族的文化只有首先认识与了解自身文化，以及其他文化与自身文化的关系，^[50]才能在与其他文化的比较中，挖掘、提炼出本民族文化中蕴含的优秀成果。李子柒的短视频之所以能够出圈，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李子柒将中国优秀的传统文化因素融入到视频中。因此各个民族应当在文化自觉思想的指导下，认识到自身文化具有代表性的、有价值的方面，“把我们文化中好的东西讲清楚”，之后再“使其变成世界性的东西”。^[51]

       其次，要积极构建本民族的文化意义和文化认同。在优秀民族传统文化的根基上，各个民族应当通过语言等各种文化符号生产与构建本民族文化独特的意义。在通过符号建构意义的过程中，更重要的是使民众认可、接受我国民族文化的价值。经由文化表征实践，将符号所创造、产生的“共享意义”内化于心，增强对我国民族文化的价值认同感和自信心。只有坚定对本民族文化的信心，才不会在文化全球化浪潮的裹挟下，轻易被西方的价值观、意识形态所浸染，对本民族的文化失去信心，从而随波逐流，不知不觉成为西方文化的附属品。对文化的认同感，也会外化于行，促使各民族的人们积极采取相应的行动来主动传承与弘扬我国的民族文化。

       最后，运用网络、新媒体等媒介主动传播我国各个民族的文化。李子柒在国内外的多个平台发布自己的短视频，如抖音、微博、YouTube和Facebook等，吸引无数中外网友围观中国人有趣的农村田园生活。在互联网的加持下，李子柒的短视频在文化传播中获得了极大的优势。因此，各个民族要善于运用信息网络，在具有国际影响力的传播平台上积极弘扬与传播本民族的文化。例如普米族，没有本民族的文字，只有口头语言，可能面临民族语言失传的情况，又或者纳西族每年农历二月初八会举办三朵节，跳自己民族传统的舞蹈。^[52]这些少数民族便可以利用新媒体等丰富的载体和渠道，记录并发布相关的短视频，宣传本民族文化的特色，让世界各国人民全面认识与了解这个民族的文化，在文化表征领域占据更多的话语权力以应对文化全球化下西方思想文化、意识形态在我国的侵蚀。

       六、总结与反思

       本研究首先阐释了霍尔的文化表征理论，并运用该理论对李子柒的短视频进行了文化表征分析，在我国文化维度的前提下，分析各种事物通过语言等符号被建构出来的意义。其次，论述了文化表征实践在文化表征媒介的加持下，如何再生产出“共享意义”来推动构建我国的文化认同以抵御文化全球化进程中西方文化的强势入侵。最后基于对李子柒视频的文化表征分析，提出各民族文化应当提高文化自觉，积极构建本民族的文化认同，运用网络、新媒体等媒介传播民族文化，以应对西方文化霸权的思路。

       文化全球化在世界范围内蔓延的过程中，西方为维护自身的霸权地位，不断推进文化霸权策略，试图通过“刻板化”的表征策略，以自我为中心，利用话语权力，将中国建构成为与之对立的“他者”，固定中西之间的“差异”，来彰显自身的优越性。西方通过文化表征领域，不断将自己“先进”的文化和意识形态渗透进我国社会，对人们的价值观、生活方式、行为方式、消费方式和精神世界等方方面面造成诸多影响。因此，我国需要全面抵制西方的文化霸权，警惕西方意识形态对我国文化的侵蚀。与此同时，不断提高我国文化在国际上的影响力，获得更多在文化表征领域的话语权力，增强我国文化的主体性地位，有权表征自己的文化，而不是成为西方话语体系下被表征的“他者”。

       “表征”是维护一个国家的文化与意识形态的重要手段，正如霍尔所言，“没有任何表征空间以及表征的理论空间存在于意识形态之外”。^[53]我们要运用好文化表征系统，“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向世界展现真实、立体、全面的中国”^[54]。在文化表征领域凸显我国文化蕴含的丰富“意义”，彰显我国博大精深的优秀传统文化。同时，抓住文化全球化提供的大好时机发展与壮大自身的民族文化，持续推动我国文化走向世界，在世界场域内传播我国优秀的文化观念、思想，与世界接轨的同时允许世界的文化走进中国。

       本研究采用文化表征理论的研究范式，为如何应对文化全球化下西方文化的强势入侵提供了一种新的思考方式和理论视野。但是本研究仍然存在不足之处。各个民族在文化表征领域如何建构自己本民族的文化意义，不同民族的实际情况不同，因此建构方式也不同。而且，网络与自媒体的形式，并不一定适用于所有民族文化的传播。本研究未能结合对各民族的实地考察，来提供更加适用于每个民族传播、弘扬自己民族文化，以应对西方文化渗透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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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数据来源于本文所选取的李子柒在抖音平台短视频的评论区。

[48] [英]斯图尔特·霍尔.表征：文化表征与意指实践[M].徐亮,陆兴华,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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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 费孝通.关于“文化自觉”的一些自白[J].学术研究,2003(07):5-9.

[52] 数据来源于2023年12月26日、12月27日对A、B同学的访谈资料。

[53] [英]斯图尔特·霍尔.表征：文化表征与意指实践[M].徐亮,陆兴华,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3.

[54] 央广网.【每日一习话】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EB/OL].(2023-02-19)[2024-01-05].https://news.cnr.cn/dj/sz/20230219/t20230219_526158241.shtml.

 

附录：访谈提纲

一、基本情况

1. 您的年级是？

2. 您的年龄是？

3. 您的籍贯是？

4. 您的民族是？

（壮族；回族；满族；维吾尔族；苗族；藏族；蒙古族；哈萨克族；其它）

5. 您是否有宗教信仰？是什么？

二、民族文化状况

1. 您的母语是？（本民族语言；汉语）

2. 您能流利地说本民族的语言吗？

3. 您习惯使用的语言是什么？（本民族语言；汉语；两者都擅长）

4. 您民族的风俗习惯有什么？（例如节日）

5. 您的家乡是否还保留着这些风俗习惯？

6. 您对本民族文化是一种怎样的态度？

7. 您认为应当如何保护、传承本民族的文化？

 

韩哲